运送“丙字七号”工料的行动前夜,一切都已部署妥当。
陈序最后一遍核对完人员安排和应急方案,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在值房和衣歇息片刻,养精蓄锐。
“大人,有您的信。”一名心腹书吏轻手轻脚走进来,双手捧上一封样式极其考究、以火漆密封的请柬,面色有些古怪,“是……是史相府上送来的。”
史相?史弥远?
陈序眉头骤然锁紧,睡意全消。他接过请柬。入手是厚实的洒金笺,带着淡淡的沉水香。打开一看,字迹是极好的台阁体,措辞客气得近乎疏离:
“闻陈郎中序,少年英才,明察秋毫,屡破奸宄,有古之良臣风。老夫心甚慰之。明日(即运送当日)午时,略备薄酌于蜗居‘静观园’,诚邀过府一叙,切磋律法刑名之道,兼谈时事。望拨冗光临。 史弥远 谨启”
明日午时?恰恰是“丙字七号”工料预计从神工坊运出、可能遭遇袭击的关键时间段!
史弥远,当朝宰辅,权势熏天,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他怎么会突然注意到自己这个刑部郎中?还在这般敏感的时刻,发出如此“私人”性质的邀请?
“切磋律法刑名”?“兼谈时事”?
陈序心中警铃大作。这绝不是简单的赏识或结交。史弥远与“清风会”有无关联,目前尚无证据,但崔守真倒台,自己风头正劲,史弥远此时出面,用意耐人寻味。
赴宴,很可能打乱全盘部署,甚至落入未知的陷阱。不赴宴,便是公然拂了当朝宰辅的面子,日后在朝中必将举步维艰。
“送信的人呢?还说了什么?”陈序问。
“已经走了。只说相爷非常期待与大人一晤,请大人务必赏光。”书吏低声道,“大人,这宴……怕是不好去啊。史相他……”
书吏没说完,但意思明白。史弥远权势太大,其“静观园”更是龙潭虎穴,多少官员进去时意气风发,出来时便已成了史相的门下走狗,或者……就此沉寂。
陈序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请柬边缘。窗外夜色沉沉,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韩昶那边,都安排好了吗?”陈序问。
“韩头儿已经带人分批出城,按计划在预定位置潜伏了。杜衡哥在后方调度点,严先生、胡师傅他们都已就位。‘泥鳅孙’和吴老哥的人也在盯着各处。”书吏汇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史弥远这突如其来的“鸿门之约”,硬生生在紧绷的弦上,又压了一块巨石。
去,还是不去?
陈序脑海中飞速权衡。史弥远选择在行动当日午时,时间点太过巧合,几乎可以断定,对方至少知道明日有事要发生,甚至可能清楚自己牵涉其中。这是一种敲打,也是一种试探。
若不去,直接撕破脸,史弥远必有后续手段,可能让明日的行动横生枝节,甚至提前暴露。
若去,则将自己置于对方掌控之下,生死安危难料,更无法亲自指挥应对“丙字七号”的突发情况。
“看来,史相是不想让我明日出现在押运路线上啊。”陈序冷笑一声,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不能完全受制于人,但也不能硬顶。
“备笔墨。”陈序吩咐。
他摊开信纸,略一思索,提笔回信。语气恭敬,但绵里藏针:
“弥远相公钧鉴:晚生陈序,惶恐再拜。蒙相爷错爱,邀赴雅宴,本应即刻趋前,聆听教诲。然恰逢部中有紧急公务,涉及军国重器转运安保,职责所在,不敢须臾离身,恐负圣恩。明日午时,恐难赴约,万望相爷海涵。待此间公务了结,晚生定当亲至相府,负荆请罪,再领训示。 晚生 陈序 顿首谨复。”
回复得很清楚:我有皇命在身,公务为重,你的宴请,我暂时没法去。等事情办完了,我再上门“请罪”。既表明了立场(公务为重),也留了余地(事后上门),更隐晦点出自己所办之事涉及“军国重器”,让对方有所顾忌。
信很快被送往史相府。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相府的回信又到了。这次不是请柬,而是一张更简短的便笺,字迹依旧从容,但内容却让陈序心头一沉:
“陈郎中忠勤王事,老夫甚慰。然明日之务,自有兵部、皇城司同僚操持,郎中统筹即可,不必亲冒矢石。午时之约,关乎临安乃至天下刑名风气,老夫与几位刑部、大理寺老友皆翘首以盼,共商‘清风’涤荡之策。万勿推辞。静观园,扫榻以待。 弥远 又及。”
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乎已是明示加威胁了!
“不必亲冒矢石”——暗示知道你明天的行动细节,劝你别去一线。
“共商‘清风’涤荡之策”——直接点出“清风会”,既是利诱(合作),也是示威(我知道你查什么)。
“几位刑部、大理寺老友”——点明宴会上会有你的上司和同系统高官,你不来,就是不给大家面子,以后如何在刑名系统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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