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我记忆里绝对的禁区。从小到大,父母无数次严厉告诫,绝不允许踏足半步。如今,在张道长的陪同下,我第一次真正踏入这片土地。
刚一跨过那道无形的界限,一股远比山下任何地方都要浓重、粘稠的阴冷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钻入四肢百骸。仿佛一步从阳间踏入了阴曹。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光线在这里也变得晦暗不明,四周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有我和张道长的脚步声,以及我因为紧张而过于清晰的心跳声。
我感觉到了,非常清晰。无数道冰冷的、带着各种情绪的“视线”从四面八方的阴影里投射过来,落在我身上。有好奇,有麻木,有贪婪,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带着深深恶意的注视。它们就在身边,在树后,在荒草里,在那些残破的墓碑后面,无声地拥挤着,窥伺着。
“凝神,静气。”张道长低喝一声,将一张刚刚画好的、笔迹还带着朱砂腥气的黄符拍在我后心。一股温热的暖流自符纸传入体内,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让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我们沿着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向上走。越往深处,阴气越重,周围的树木也越发扭曲怪诞,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张道长步履沉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手中不知何时已扣住了一枚古旧的铜钱。
行至半山腰一处相对开阔的乱坟岗时,张道长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死死盯住前方一座半塌的坟茔旁。
“看到了吗?”他声音压得极低。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起初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片模糊的阴影。但张道长并指在我眼前迅速划过,口中念诵了一句简短的咒诀。
一瞬间,仿佛有一层薄纱被猛地掀开!
我眼前的景象骤然剧变!
不再是荒草枯树和残碑,而是……人!密密麻麻,影影绰绰,挤满了整个山腰!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的穿着几十年前的旧式服装,有的还保持着死前的惨状,浑身湿透,面色青紫,或缺胳膊少腿,或脖颈扭曲。他们大多眼神空洞,漫无目的地飘荡着,或蹲在坟头,或倚着枯树。
而就在这群阴魂之中,我赫然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住在村头,小时候经常偷偷塞给我甜李子的隔壁王奶奶,她还是那副慈祥的样子,只是身体是半透明的,对着我的方向微微笑着。
还有那个……是族里一个远房堂哥!小时候他常带我去河里摸鱼,后来听说是在我七八岁时溺水身亡了。他此刻就站在不远处,浑身滴水,脸色惨白,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仿佛还在寻找回家的路。
“镇静!”张道长的手按在我肩膀上,一股稳定的力量传来,压下了我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和翻涌的情绪,“不要声张,假装看不见。它们大多浑噩,你反应越大,越容易引起注意,尤其容易刺激到那些‘凶’的。”
我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这就是我一直能“感知”到的存在吗?它们原来一直就在这里,与我近在咫尺!
张道长的目光却越过这些普通的游魂,死死锁定在更远处,一个相对独立的山坳角落。那里,隐约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魂体。它并非寻常游魂的浑噩状态,反而盘膝而坐,身形凝实,周身似乎还残留着一圈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晕。虽然魂体也呈现半透明,但依稀能辨认出,他穿着残破的红色僧袍,颈挂骨串,面容枯槁,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庄严。
“是他……”张道长喃喃自语,语气带着一丝敬意和凝重,“那位留下‘缚灵印’的喇嘛。他没能离开这里。”
我心头狂震,那就是救了我(或者说,暂时稳定了我)的喇嘛?他怎么也死在了这里?而且还保持着如此奇特的魂体状态?
张道长示意我慢慢靠近,同时低声快速解释道:“我以秘法暂时为你开的‘天眼’,支撑不了多久。这位喇嘛的状态很奇怪,他似乎在坐化?不,更像是……被某种力量禁锢于此,以其残存的修为,勉强维持着一点灵智不灭。”
我们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游荡的阴魂,靠近那片山坳。越是接近,越能感受到一股深沉如渊的怨气与一股坚忍祥和的佛力在此地交织、对抗,形成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
随着距离拉近,那喇嘛的魂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竟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那是一双饱经沧桑、蕴含着智慧与悲悯的眼睛,即使只剩下魂体,依旧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他的目光,越过张道长,直接落在了我的身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了然,一丝无奈,还有一丝……深深的遗憾。
喇嘛像是知道我的来意般,不等我开口
他缓缓道来:“他并非寻常游方僧。他是来自藏地某座古老寺庙的修行者,精通风水与灵契之术。当年,他是受镇上一位李姓富商重金邀请,前来为其家族堪选一块风水宝地作为阴宅。路过你们村子时,他天生慧眼,便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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