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的目光死死锁在黄嫣脸上，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刚才那滴泪砸进他心里，滚烫的，带着千钧重量，把他所有强撑的镇定都熔穿了。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手臂早就麻得没了知觉，可他不在乎。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掌心那只微烫的手上，还有她紧闭的眼睑下那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颤动。 “我知道你听见了，”他声音嘶哑，又凑近了些，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黄嫣，别怕。我在，我就在这儿，那儿也不去。你慢慢来，别着急，我等着。”他一遍遍重复着，像念着某种笃定的咒语，试图将力量通过交握的手传递过去。掌心里，她的手指似乎比刚才更热了些，那微弱的存在感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里艰难地爬行。叶哲不知道自己维持这个姿势多久了，后背的肌肉僵硬酸痛，视线也有些模糊。他不敢挪动分毫，生怕一点微小的扰动就会打断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那点意识活动。他只能更紧地握住她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还记得吗？”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沉缓，“那年冬天，自习室冷得像冰窖。你冻得直跺脚，手都写不了字了。”他顿了顿，仿佛能看见当时的情景，“我把自己那杯热水推给你，你还瞪我，说‘叶哲你是不是傻，你自己不冷啊？’”他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苦涩的弧度，“你那时候多凶啊。可最后你还是抱着那杯子捂手，一直捂到水凉透了都不撒手。” 他感觉到掌心里她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蜷了一下。很轻，像被风吹动的草叶尖端，稍纵即逝。叶哲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两人交握的手。 “对，就是这样！”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但随即又立刻压下去，变得异常轻柔，唯恐惊扰了她，“黄嫣，是我，叶哲。你听见我说话了，对不对？你试着……试着动动手指，再动一下，让我知道你真的听见了！” 他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盯住他们交叠的手，连呼吸都放轻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几乎以为刚才那一下只是自己的错觉，是焦灼等待下的幻觉时—— 那只被他紧紧包裹在掌心的手，食指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挣脱沉重束缚的艰难，在他大拇指的指腹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那触感清晰无比，带着她皮肤的高热，微弱却坚定。 叶哲浑身剧震，一股巨大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直冲头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黄嫣的脸。她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像被风吹乱的蝶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也在不安地转动。 “黄嫣！”他失声喊出来，巨大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攥住了他，“你醒了？你要醒了对不对？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触碰她的脸，想拂开她额前的碎发，但手抬到一半又僵住，生怕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打断这个奇迹。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医生走了进来，脚步依旧放得很轻。他一眼就捕捉到了叶哲脸上那近乎失控的激动神色，以及病床上黄嫣眼睑下那不同寻常的颤动。 “有变化？”医生快步走近，声音沉稳。 “动了！她的手动了！刚才在我手上点了一下！”叶哲语速飞快，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指着两人依旧紧握的手，“还有眼睛！你看她的眼睛在动！医生，她是不是要醒了？！” 医生没有立刻回答，他俯下身，动作专业而迅速地检查。他撑开黄嫣的眼睑，用笔形电筒观察瞳孔对光反射。灯光照射下，那黑色的瞳孔明显地收缩了一下。医生又轻轻触碰她的睫毛根部，观察眼球的运动，接着，他的手指落在黄嫣的手腕上，感受着脉搏的跳动，目光则落在监护仪跳动的数字上。 叶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医生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连大气都不敢喘。他看到医生脸上那种惯常的职业性平静被一种更明确的、带着一丝赞许的肯定所取代。 医生直起身，看向叶哲，嘴角甚至带上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意识恢复得很好。瞳孔对光反射灵敏，眼球活动活跃，肢体反应也很明确。”他指了指监护仪，“生命体征比之前稳定多了，体温也开始有下降的趋势。” 巨大的喜悦如同浪潮般瞬间淹没了叶哲，他感觉眼前有些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更用力地抓住椅背支撑自己。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更深重的后怕和一种尘埃落定的虚脱感。 “那……那她……”叶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正在苏醒的过程中。”医生给出了明确的判断，“这是个好现象，说明大脑在恢复功能。但这个过程可能不会很快，也可能不会很连贯。她需要时间让身体机能完全跟上意识的恢复。你要有耐心。”医生再次强调，“继续和她说话，温和地引导她。她现在能感知到外界，尤其是你的声音，对她非常重要。” 医生看了看叶哲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苍白憔悴的脸色。“你看起来需要休息。她现在情况好转，你可以稍微松口气了。去吃点东西，或者就在旁边沙发上靠一会儿。她的恢复还需要时间，你不能先倒下了。” 叶哲想也不想地摇头，目光重新焦着在黄嫣脸上，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贪婪。“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她说话。她现在最需要我在这儿。”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医生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坚持，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那你自己注意身体，别太耗神。有情况随时按铃。”他再次检查了一下仪器数据，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上。 叶哲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分钟里缺失的氧气都补回来。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他，但心底深处却燃着一簇炽热的火焰，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绝望。 他重新在椅子上坐稳，小心翼翼地，再次将黄嫣那只微微动过的手拢进自己的掌心。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是之前的死命攥紧，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轻柔、更加珍惜的包裹。他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刚才点过他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弱却惊心动魄的触感。 “听见了就好，”他低下头，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又像是在向宇宙宣告一个誓言，“听见了，就记住。我叶哲说的话，算数。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等着你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若千钧： “我陪着你，一起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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