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在雨幕中无情驶离,留下的水痕如同冰冷的刀锋,将程野钉在原地。沐诗婷那一眼的漠然,比任何尖锐的指责都更具杀伤力,它无声地宣告了一个事实——她彻底退出了他的世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程野站在康复中心冰冷的屋檐下,雨水浸透了他的肩头,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片骤然扩大的、荒芜的空洞。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如愿以偿”的清净,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某种…被连根拔起的失重感和…冰冷的恐慌。
然而,这份迟来的、混乱的感知,很快就被更紧迫的现实压了下去。李医生的警告言犹在耳,许瞳脑波数据因他情绪波动而出现的细微紊乱图表如同悬顶之剑。他没有资格沉溺于这种“无关紧要”的个人情绪。他必须…也只能…将全部心神重新锁回那个冰冷的实验和守护的职责上。
他强迫自己冰封所有杂念,更深地蜷缩进沉默与孤绝的硬壳里,试图用更高强度的“记忆投射”和更严密的监控来麻痹自己,证明自己的“专注”。
但他很快发现,沐诗婷的“消失”,并非静态的结束,而是一场…动态的、无处不在的…“缺席的宣告”。
她开始极其严格地、近乎精密地…规避他。
这不是巧合,而是一场无声的、却目标明确的战略撤退。
程野的生活轨迹相对固定:宿舍、教学楼、康复中心、图书馆(特定角落)、固定路线的散步(用于“环境刺激投射”)。以前,沐诗婷的身影总会“偶然”地出现在这些经纬线的交叉点上。
现在,这些点上,关于她的所有痕迹被彻底抹去。
她去教学楼上课,会刻意选择与他课程时间完全错开的教室,甚至不惜绕远路从截然相反的楼梯上下。
她去食堂,会精准地避开他通常出现的时间段,如果他因故提前或推迟了,她似乎总能通过某种方式(或许是敏锐的观察,或许是通过朋友)提前知晓,并在他踏入食堂前悄然离开,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他几乎要以为是错觉的熟悉气息。
他常去的图书馆四楼角落,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甚至偷偷去过几次心理学系馆附近的阅览室,也一无所获。
就连那条他偶尔会推着许瞳散步的静心湖南路,她也仿佛未卜先知般,总能在他到来之前就清空那片区域。
她就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总能在他到来之前悄然滑开,不留下一丝痕迹。
更让程野感到一种无形压力的是,即使在那些无法完全避免的、人流量巨大的公共场合——比如全校必修的大讲座、拥挤的校车站——他们“偶遇”了,沐诗婷也彻底贯彻了“陌生人”的准则。
她的目光会平静地扫过他,如同扫过空气、墙壁或任何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体,没有丝毫停顿,没有丝毫波动,更不会有任何试图交流的意图。她会极其自然地转向身边的同学交谈,或者低头看手机,完美地、不留余地地将他隔绝在她的感知范围之外。
有一次,在拥挤的校车上,人潮涌动,他被挤得不得不靠近她所在的位置,他的手臂几乎要碰到她的后背。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熟悉的洗发水清香。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某种复杂的、带着一丝卑劣期盼的情绪悄然滋生——期盼她至少会有一点反应,一点不适,一点躲闪…哪怕是一点厌恶也好。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微微侧身,为旁边一位挤过来的老人让出空间,整个过程自然流畅,仿佛他根本不存在。她的无视,并非带着情绪的刻意冷落,而是一种…更彻底的、仿佛从认知层面就已经将他删除的…漠然。
这种漠然,比愤怒和仇恨更让程野感到…窒息。
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座孤岛,而周围的海水正在以一种坚决而沉默的方式退去,留下他在裸露的、贫瘠的海床上,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空旷和…被遗弃的无声压力。
他开始变得…焦躁。
这种焦躁是内隐的,却被李医生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脑波数据再次出现不稳定波动,注意力集中度持续下降。李医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警告的频率和严厉程度不断升级。
“程野!你的同步率又下降了!注意力!你的注意力在哪里?!你想前功尽弃吗?!”监控室里,李医生冰冷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神经。
程野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他试图集中精神,但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巴士车窗后那张平静疏离的侧脸,闪过校车上那缕漠然无视的清香…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他明明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明明应该全力以赴,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人的影子,那个他已经决定推开、并且似乎也彻底放弃了他的女人,会像幽灵一样缠绕着他,干扰着他唯一存在的意义?!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更加努力地去“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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