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夕阳的金辉给滨海市老城区的红砖房镀上一层暖光。
林志军背着双肩包,站在自家那栋始建于九十年代的居民楼前。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煤油烟味和邻居家饭菜的香气,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得发紧。
这栋楼外墙的红砖早已斑驳,好几处墙皮鼓包、脱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水泥。
他家所在的三楼,阳台外侧的电线像蛛网般缠绕,塑料绝缘层有些地方已经开裂,露出里面的铜丝,在晚风里轻轻晃荡。
和他记忆深处,那场噩梦开始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
深吸一口气,林志军掏出钥匙开门。
“妈,爸,我回来啦!”
“哎!志军回来啦!”
厨房里传来妈妈王秀兰带着笑意的回应,伴随着锅铲碰撞铁锅的“哐当”声。
“快洗手,妈给你做了红烧鱼,你最爱吃的!”
爸爸林国栋从客厅沙发上站起来,手里还拿着份旧报纸。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慰:“回来啦?实验室忙完了?看你这瘦的,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林志军看着父母熟悉的模样,心脏猛地一缩。
前世,就是这栋老房子,因为线路老化漏电,妈妈在厨房做饭时触电摔倒,虽然后来抢救过来,却留下了后遗症;爸爸为了照顾妈妈,加上担心他的“官司”,急火攻心,血压飙升住进了医院……
那段时间,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爸,我挺好的,实验室最近进展不错。”
林志军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走过去帮爸爸把报纸叠好,目光却不由自主扫过客厅墙壁上。
那几处因为潮湿而洇开的水渍,以及墙角处,用胶带勉强缠着的、有些发烫的老旧电线插排。
王秀兰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厨房出来,把盘子往林志军手里一塞:“快吃块瓜解解渴。看你这黑眼圈,是不是又熬夜了?跟你说多少回了,搞研究也得注意身体,钱是赚不完的,身体垮了啥都白搭。”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帮林志军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指尖触到他皮肤时,又缩回手,心疼道:“你看你,手怎么这么凉?实验室空调是不是开太低了?”
“妈,没事,就是外面风大。”
林志军接过西瓜,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散开,却压不住心底的酸楚。
妈妈的关心那么细致,可她自己每天要接触的厨房线路,却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林国栋在一旁坐下,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然后慢悠悠开口:“志军啊,你妈昨天还念叨,说你那研究项目,要是缺钱就跟家里说。你爸我这几年攒了点养老钱,虽然不多,先给你应急。”
“爸!”
林志军立刻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急切,“我不缺钱!实验室的经费够用,您那点钱留着养老,还有……给家里换点东西。”
他眼神落在客厅那盏摇摇晃晃的吊灯上,“这灯,晃好久了吧?还有厨房那电线,我看都脱皮了,得赶紧换。”
提到房子,王秀兰擦手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看了看窗外那棵陪伴了二十多年的老槐树,轻声叹道:“房子老了,哪能没点毛病。还记得不,志军?当年你爸为了买这房子,天天在厂里加班,我也在纺织厂拼命攒班,好不容易才凑够首付。你小时候刚学会走路,就在这客厅里,跌跌撞撞地往我怀里扑……”
她的声音柔下来,带着对过往的眷恋。
“那时候这房子新得很,墙是雪白的,电线也是崭新的塑铜线,哪像现在……你上初中那阵,有回下暴雨,咱们一家三口还挤在客厅,看你爸用盆接漏下来的雨水,你还笑说‘咱家是水帘洞’呢。”
林国栋也掐着烟,目光落在客厅墙上林志军小时候得的“三好学生”奖状上。
随着烟圈袅袅升起,他缓缓说道:“是啊,那时候你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就是在这沙发上,蹦得老高,把茶几上的玻璃杯都碰倒了。你妈还笑你,说‘这房子都快装不下你了’。后来你去江大报到,也是从这门口走的,背个大书包,跟只小企鹅似的。”
回忆里的温馨画面,和眼前老房的斑驳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林志军看着父母眼中泛起的怀念,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些回忆是父母对老房难舍的根由,可也正因如此,他更怕这份“情怀”会让他们忽视潜在的危险。
“爸,妈,”
林志军放下西瓜,认真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不是‘麻烦’的事。电线老化会漏电,墙皮脱落可能藏着渗水的问题,这些都是要命的安全隐患。尤其是厨房,您天天在那儿做饭,油星子溅得到处都是,电线绝缘层本来就破了,万一哪天……”
他猛地住口,不敢再想下去。
也不敢把前世妈妈躺在病床上、爸爸血压飙升的惨状说出来,怕吓到父母。
可那股后怕的寒意,顺着脊椎直窜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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