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深处，死寂与血腥味交织。那靠在墙根的中年男子，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生命正飞速流逝。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王靖，那眼神复杂至极，有濒死的痛苦，有未竟的仇恨，还有一丝托付什么的期盼。
王靖蹲下身，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没有催促，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同情。
这世道的惨剧他见得不多，但自身经历已让他明白，怜悯很多时候毫无用处。
“你……是谁？”
王靖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那男子嘴唇哆嗦着，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
“我……原是城外……李家村的……李二狗……咳咳……”他猛地咳嗽起来，带出更多的血沫。
“城主……蓝都亦……那条老狗……他……他抢了我妹妹……小丫……她才十五岁……”
李二狗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痛苦，泪水混着血水从眼角滑落。
“我亲眼看见……那畜生……把她……把她……然后……扔到了乱葬岗……喂了野狗……咳咳咳……”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胸口的伤口也因此崩裂，涌出更多鲜血。
王靖沉默地听着，握着幽冥扇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虽然心性因幽冥扇和经历变得有些冰冷，但听到如此惨绝人寰的暴行，一股无名火依旧在胸中窜起。
这世道，强者肆意妄为，弱者命如草芥。
“我……我发誓要报仇……”
李二狗喘着粗气，眼神变得决绝，“我隐姓埋名……到处搜集他的罪证……后来……顶替了一个病死伙计的身份……混进了城主府的伙食堂……”
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如何小心翼翼地潜伏，如何观察，如何寻找机会。
终于，在一次城主宴请重要客人，府内守卫相对松懈的夜晚。
他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狠劲，偷偷潜入了蓝都亦那间防守严密的书房密室。
“我在里面……找到了这个……”
李二狗的目光，落在了那卷滑落在地的羊皮卷轴上，眼中闪过一丝大仇将报的快意，又带着无尽的悲凉，“是名单……一份……沾满了血的名单……”
“上面……记满了名字……季州太守……及其心腹……周边几城的城主……还有……还有朝中的一些大官……甚至……还有一些……与城主暗中勾结的……匪寇首领……敌国细作……”
李二狗的声音越来越弱，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王靖的心上。这份名单牵扯之广，关系网之盘根错节，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这蓝都亦，不仅仅是一个贪腐的城主，更是一个勾结内外、祸国殃民的蠹虫！
他贪污的朝贡、霸占的民女、买卖的人口……恐怕只是这庞大利益网络中的冰山一角！
“我……我偷了名单……想……想去州府告发……却被……被城主养的影卫发现了……一路追杀……逃到这里……”
李二狗的脸上露出了惨然的笑容，“我知道……我活不成了……这名单……也送不出去了……”
他抬起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哀求与决绝：
“小……小哥……我看你不像……坏人……给我……给我个痛快……杀了我……我不想……再落到他们手里……求求你……”
他深知，若是被城主府的影卫抓回去，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痛苦千百倍的酷刑和折磨。
王靖看着他那双充满了痛苦、仇恨以及最后一丝祈求解脱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那卷足以在季州乃至更高层面掀起滔天巨浪的羊皮名单。
他本就对这肮脏的世道感到失望。家族的倾轧，杨戈的背叛，黑风岭的杀戮，如今又亲眼见到这官逼民反、血海深仇的惨剧……
所谓的正道、王法，在这些权贵眼中，不过是用来粉饰太平、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
他缓缓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清晰而冰冷。
李二狗眼中闪过一丝解脱，缓缓闭上了眼睛。
王靖伸出右手，并未动用兵刃，而是握住了那冰冷的幽冥扇。
他将扇骨，轻轻点在了李二狗的眉心。
就在接触的刹那，幽冥扇那乌黑的扇身微微一颤，一股无形的吸力悄然产生。
这一次，它吸收的并非攻击性的死气，而是李二狗体内那即将彻底消散的、蕴含着他最后执念与痛苦的“将死之气”，以及那本就所剩无几、维系着他最后意识的微弱生机。
这是一种更为本源的力量，对于常人而言是终结，对于幽冥扇而言，却是一种独特的养分。
李二狗的身体猛地一抖，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一般，脸上那原本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竟然在瞬间变得平静下来，仿佛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被抽离了身体。
他的双眼缓缓合上，原本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松弛，最终，他的呼吸完全停止，整个人都安静得如同沉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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