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阶,是一个分水岭。
当王靖双足稳稳踏足其上的刹那,周身那如同深海怒涛般的磅礴压力骤然消失。
并非减弱,而是彻底无踪,仿佛之前攀登的艰辛只是一场幻梦。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静”。
绝对的寂静,连风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都仿佛被某种规则吞噬。
眼前也不再是蜿蜒向上的青玉天阶,而是一片无边无际、色彩不断流转的混沌虚空。
这便是心魔关,不问修为,只问本心。
王靖尝试感应怀中的幽冥扇,果然如同沉眠了一般,冰冷依旧,却无法调动分毫力量,连一丝气息都无法透出。
此关,只能依靠自身。
他深吸一口气,并非吸入空气,而是调整自身状态。
归墟真气在体内缓缓流转,漆黑深邃,带着容纳与终结的意蕴,这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
就在他心神沉静的瞬间,前方流转的混沌骤然沸腾!
色彩扭曲、汇聚,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最终定格——
场景一:王家坳,演武场。
血,满地刺目的鲜血。
王雄那具被掏心断臂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死不瞑目。周围是无数族人的面孔,不再是之前的恐惧与疏离,而是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与怨恨。
“怪物!弑亲的怪物!”
“王靖!你还我儿子命来!”
“家族败类!你不配姓王!”
“去死!去死!去死!”
声音如同魔音灌耳,直刺灵魂深处。父亲王承宗悲痛欲绝的眼神,母亲云氏绝望的哭泣,爷爷王磐那复杂而疲惫的叹息……
这些他曾强行压下的愧疚、自责、彷徨,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悔恨深渊。
王靖心脏猛地一缩,脸色微微发白。这是他亲手造就的悲剧,是他内心深处无法愈合的伤疤。
“归墟……”
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并非怒吼,而是如同陈述一个事实。
周身归墟真气无声扩散,那漫天遍野的诅咒声、怨恨的面孔,在触及归墟力场的刹那,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迅速消融、淡化。
并非强行驱散,而是被那“容纳终结”的意蕴所影响,其存在的根基被动摇,最终归于虚无的寂静。
愧疚仍在,但他已学会背负。归墟之道,连这噬心的负面情绪,亦可容纳、沉淀,化为前行路上的警示,而非阻碍。
场景二:洪扬县城外,废弃宅院。
月璃梨花带雨的小脸浮现,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哭喊着:“王靖哥哥,不要丢下月璃!月璃害怕!”
但下一刻,画面扭曲,月璃的身影在苏幻依的云气中渐渐远去,她回头望来的眼神充满了不舍与依赖。
紧接着,绝颜仙子颜霜那冰冷的面容出现,一个眼神,便让他吐血倒飞,灵魂撕裂的痛楚再次清晰传来。
无力感。
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如同蝼蚁般的无力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若是自己足够强大……
“力量……”王靖眼中闪过一丝渴望,但随即被冰冷取代。
“归墟,非为毁灭,而为存在。”
他再次低语。归墟真气流转,将那诱人沉沦的“力量渴望”与“无力愤懑”一同包裹。
渴望被沉淀,化为更坚定的动力;
愤懑被湮灭,不留痕迹。
守护的执念不变,但心态已超然。
以归墟之心,行守护之事。
场景三:一片虚无中,一扇漆黑、死寂、仿佛连接着九幽深处的巨门缓缓浮现——幽冥门!
这正是哑巴张曾凝望,与他命运休戚相关之门。
门扉微微开启一道缝隙,无穷无尽的死寂、冰冷、混乱意念如同潮水般涌出,要将他同化、吞噬。
那是他体内幽冥命格的本源恐惧,是走向非人、失去自我的终极威胁。
这一次,归墟真气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那涌来的幽冥死寂意念,与归墟之道有部分同源,却又更加古老、纯粹、充满混乱的侵蚀性。
归墟的“容纳”似乎快要达到极限,那漆黑的真气边缘开始变得不稳定,仿佛要被更本源的“幽冥”反过来吞噬、覆盖!
王靖额头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这是他道基可能被颠覆的危机!
千钧一发之际,他福至心灵,不再试图用归墟去“对抗”或“容纳”这同源却更高等的力量,而是引导!
他以自身意志为引,将归墟真意的核心——“让万物归于沉寂的终极状态”凸显到极致。
那涌来的幽冥死寂意念,在触及这核心意蕴时,竟仿佛找到了更合适的“归宿”。
那混乱的侵蚀性稍稍平复,如同百川归海,虽然依旧磅礴可怖,却开始以一种相对有序的方式,缓缓融入归墟真气之中。
归墟真气那漆黑的色泽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内敛,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
其核心处那一点生机绿芒,在这极致的死寂融入下,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如同定海神针,牢牢稳固着最后的平衡,让这新生的“归墟”不至于彻底滑向纯粹的“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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