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归墟峰顶那片新垦的田圃,在王靖每日引来的山泉浇灌下,终于有了变化。
湿润的泥土中,一点点的嫩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如同羞涩的精灵,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归墟之气笼罩的世界。
先是星星点点,随后便连成了细弱的绿线,在略显贫瘠的山石土壤中,顽强地舒展着身躯。
种子,发芽了。
王靖每日清晨,都会在田圃边静坐片刻。他不再仅仅是用眼睛去看,更是将心神沉入这片新生的绿意之中。
他能感受到那些幼芽内部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力,它们在呼吸,在生长,在努力地从这片被归墟意蕴笼罩的土地中汲取养分。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静观中,他体内那缕源自哑巴张的生机之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滋养与呼应,竟自行缓缓流转起来,变得更加活泼,更加充盈。
它不再仅仅是与死气平衡的一种力量,而是真正开始融入他的生命本源,如同给冰冷的归墟之躯注入了一股温润的活泉。
生机之气变得更加完整,与归墟死寂的融合也愈发自然圆融。
这一日,他正闭目感受着体内生机的变化,神识微动,察觉到归墟峰靠近山腰的一处偏僻角落,传来了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有人?
王靖眉头微蹙。
归墟峰被划为他管辖后,寻常弟子未经允许不得擅入。
他身形一晃,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处角落附近。
在那片杂草丛中,有一个看似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蹲着身子,全神贯注地用一柄小药锄挖掘着一株毫不起眼的草药。
这小女孩身形娇小,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她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裙已经洗得发白,上面还打着好几个补丁,显然是经过了多次缝补。
她的小脸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没有丝毫的光泽。
就在这时,小女孩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猛地抬起头来。
她那稚嫩的面庞上,透露出一种因长期营养不良而呈现出的黄色,与她那双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大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她的目光与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王靖交汇时,小女孩显然被吓得不轻,浑身猛地一抖,手中的小药锄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地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结结巴巴地说道: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我这就走!”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浓浓的惊慌和自卑,仿佛自己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一般。
王靖的目光缓缓扫过她所挖掘的那株草药,那只是一株最为普通不过的“止血草”,甚至连最低阶的灵药都算不上。
这种草药通常只有外门的杂役弟子,或者山下那些贫苦人家才会去采集。
王靖的视线再次移到女孩身上,打量着她的穿着和气息。
很明显,这个女孩并非宗门的正式弟子,她的衣着朴素,气质也与宗门弟子大相径庭,更像是依附宗门生存的杂役后人。
王靖沉默片刻,然后开口说道:“无妨。”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但也并未流露出责怪之意。
女孩听到王靖的话,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她仍然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小手紧紧地绞着衣角,仿佛这样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几乎让人难以听清:“我……我叫林香儿……就住在山下的杂役房……我娘亲病了,需要……需要这些草药……”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显然是因为紧张和内向。
长期的自卑使得她不敢与人对视,更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会惹来麻烦。
林香儿……
王靖看着她那瘦弱的样子,以及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又联想到自己峰顶那片需要人时常照料的田圃,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自己虽不介意亲手劳作,但修行悟道终究是主业,时常分心照料这些凡俗植物,难免耽搁时间。
这小姑娘看起来老实胆小,又是杂役出身,想必对种植之事并不陌生。若是……
一个“黑心”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让这小丫头片子来给他打下手,种种菜,浇浇水什么的,岂不是正好?
既能解决田圃的日常照料问题,也算是给了这小姑娘一个相对安稳的活计,免得她再冒险来这荒僻之处采药。
嗯,一举两得。王靖心中暗道,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他看向依旧低着头,仿佛在等待宣判的林香儿,用尽量不那么冰冷的语气说道:
“林香儿,本座乃归墟峰主王青。”
峰主?!
林香儿猛地抬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她虽然地位低微,但也听说过归墟峰主的传说,那可是连宗门长老都要平起平坐的大人物!
自己竟然闯入了峰主的地盘,还被他抓了个正着!
她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
王靖抬手一托,真气如同一股柔和的力量阻止了她下跪的趋势。
“不必惊慌。本座峰顶正缺一人照料些许俗物,你若愿意,可每日上来,帮忙照料那片田圃,浇水、除草即可。”
王靖指了指峰顶的方向,“作为报酬,你可自取田中部分产出,本座亦可予你一些银钱,为你娘亲换取更好的药材。”
林香儿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王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位传说中的峰主,不但没有责罚她,反而……反而要给她活计?还有报酬?
巨大的惊喜与茫然冲击着她弱小的心灵,她张了张嘴,却因为过于激动和紧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不停地点头,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王靖看着她那副样子,心中那份“黑心老板”的念头不知怎的,淡去了少许。他摆了摆手:
“明日清晨,自行上来。去吧。”
林香儿如蒙大赦,又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捡起地上的小药锄,对着王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像只受惊却又充满希望的小兔子,飞快地跑下了山。
王靖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目光再次投向峰顶那片嫩绿的田圃。
似乎,这归墟峰,要稍微热闹一点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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