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东海省委大院一号楼,省委书记周良宇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这盏灯常年不熄,见证了东海省的无数日夜。
办公室很大,也很空。没有华丽的装潢,只有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柜,和那张占了房间近三分之一的巨大红木办公桌。桌上文件堆积如山,每一份都关系着东海省上亿人的生计。
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和茶香,混着些纸张的陈旧味道。
处理完最后一份加急文件,周良宇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摘下老花镜,疲惫的揉着眉心。肩膀的旧伤隐隐作痛,是常年伏案工作留下的老毛病。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午夜一点。
就在他准备起身休息时,目光落在了办公桌左上角。
“是。”
李强弓着身,将茶杯放下后,又把桌上的报告递到了书记跟前。
“这是?”
“书记,范部长和陈副省长送来的报告。”
那里静静躺着两份报告。
一厚,一薄。
厚的那份是深红色皮面精装,封面的烫金大字在灯光下很显眼。
而压在它上面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档案袋,薄薄的,像是一份寻常的内部材料。
周良宇的目光在那两份报告上停了片刻,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都是关于江州高新区,都是关于那个叫秦川的年轻人。
这件事,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
“秦川……”他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口中无意识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最近在他耳边出现的频率太高了。高天明的力荐,陈岩的背书,范文龙的弹劾……连京城那边,都有几个老朋友或明或暗的向他打听过这个年轻人。
有人说他年轻有为,是改革闯将;有人说他胆大妄为,是政治投机者。
周良宇端起桌上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抿了一口。
他见过的天才太多,也见过太多陨落的希望之星。他从不轻信任何人的评价,只信自己的眼睛,和摆在面前的原始材料。
周良宇伸出手,几乎没有犹豫,就抽出了下面那份更厚的皮面精装报告。
他倒要看看,能让范文龙这个一向稳健的老官僚如此兴师动众,甚至在巡视中途就紧急递交的报告,到底写了些什么。
报告入手沉甸甸的,制作精良,透着一股审判的意味。周良宇戴上老花镜,翻开了第一页。
报告写得很漂亮。
引言是大段关于程序正义和组织纪律的论述,字字铿锵,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接着,便是长达数十页,图文并茂的罪证罗列。
随着一页页翻阅,周良宇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变得凝重,最后,眼中透出毫不掩饰的厌烦。
“哗啦——”
当他翻到报告最后一页,看到那“立即免职、立案调查”的结论时,他用一种嫌弃的姿态,将这份厚重的报告扔到了一边。
“砰”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他生气的,是范文龙这份报告本身。
这哪里是一份调查报告?
这分明是一封充满了个人恩怨、旨在打击报复、用陈旧规则扼杀改革创新的告密信!
字里行间,周良宇只看到了一群为了挑刺而挑刺、拿着放大镜找问题的官僚。他们对高新区翻天覆地的变化视而不见,对那惊人的经济增速视而不见,却死死揪着一个所谓的程序瑕疵不放,上纲上线,恨不得立刻将人置于死地。
这是什么?
这是典型的,为了所谓的稳,而行懒政之实!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宁愿看着改革的进程停滞下来!
这才是东海省改革真正的敌人!
想到这里,周良宇摘下眼镜,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桌上那份薄薄的、一直被压在下面的牛皮纸档案袋。
他带着一丝不耐,将其拿了过来。
陈岩的东西,估计也是些替下属辩解的套话吧?
周良宇撕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了那份不算厚的打印稿。
《关于在改革深水区,如何平衡程序正义与发展效率的实践与思考》
一个很学术的标题,却让周良宇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有点意思。
至少,没有一上来就哭爹喊娘的喊冤。
他重新戴上眼镜,带着审视的目光,向下看去。
只看了两页。
周良宇的眼神就变了。
他那总是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凑近灯光,脸上的随意和不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双眼蓦地睁大。
文章没有为程序违规辩解一个字。
反而,是从一个更高、更宏观的视角,对当前改革中普遍存在的制度性困境,提出了尖锐的质问!
“……当一个能带来千亿产值、上万就业的世纪级项目,和一个需要层层审批几个月的过时流程放在一起时,一个真正想为这片土地负责的干部,应该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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