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车碾过最后一段积雪时,铜铃突然哑了。
那一声清脆的“叮——”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之手掐住了咽喉。
林玄握鞭的手微顿,指节因骤然收紧而泛出青白。
他并未回头,却已感知到整片天地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凝滞。
风停了,雪也不再飘落,连远处山林中偶尔传来的狼嚎也悄然隐去,仿佛整个世界都屏息凝神,只为等待他踏入那片被阴云笼罩的山谷。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透层层灰雾,望向西北方向。
识海中的地图正剧烈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在神魂深处,灼得他眉心刺痛。
那股牵引之力越来越强,如同命运之手在冥冥中推着他前行——不是选择,而是必然。
“到了。”雷罚剑突然嗡鸣,剑鞘在腰间震出细碎金芒,一道雷光自剑脊游走而上,宛如活物般缠绕三圈后隐入虚空。
林玄翻身下车,靴底刚触到谷口的碎石,一股熟悉的冷香便窜入鼻尖——沉水香混着铁锈味,清冽中带着血腥的余韵。
这气息他太熟悉了,前世闭关三年,案头常燃此香,每夜伴着剑鸣入梦。
那时他还叫林青玄,是剑宗最年轻的真传,也是她沈妙音心中唯一的归处。
可如今,这香气却如毒针,扎进记忆深处,唤醒无数不愿回首的画面。
“这里不是现实。”雷罚剑灵的声音从剑中渗出,带着几分冷肃,“是你内心最深处的回响。心火渊,斩己心的第一关。”
林玄的指尖无意识抠紧剑柄,掌心传来金属的冰凉与雷纹的微颤。
他知道,这一关避无可避。
心火渊,乃修道者破妄证真的必经之路,唯有直面内心执念,方能点燃命火、重塑道基。
而对他而言,这一关尤为凶险——他的执念太深,爱恨太重,道心虽坚,却始终悬于一线。
他抬眼望去,谷内雾气翻涌,浓得化不开,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雾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半柄断剑,刃口崩裂,是他前世最后一战所用的本命剑残骸;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边角已泛黄,那是沈妙音亲手为他缝制的定情信物;还有一截染血的衣袖,袖口绣着青竹纹,正是他被天道锁链贯穿胸膛时,她撕下自己的裙角为他包扎所留。
每一片都在旋转,每一寸光影都像一根细针,扎进他的识海,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公子!”
白灵儿的声音突然从身侧响起,清脆中带着焦急。
林玄转头,只见掌心的幻形玉泛起淡红光晕,狐妖的虚影从光芒中凝出,银发如瀑,眸若秋水,发间的银铃随动作轻响,荡出一圈圈清音,竟将周遭雾气稍稍驱散。
“这雾气里裹着你的执念。”她声音轻颤,“你若迷失在自己的记忆里,命火也会随之熄灭……”
她的指尖虚虚点向林玄心口——那里,一团金焰正随着雾气的翻涌明灭不定,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林玄低头看了眼命火,又抬头望向山谷深处。
雾气最浓之处,隐约可见一座石拱门,门楣上刻着三个古篆:“斩心台”。
字迹斑驳,却透着一股苍茫古意,仿佛自远古而来,专为今日而设。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喉结滚动:“总要试过才知道。”
话音未落,雷罚剑骤然出鞘!
一道金紫色雷光冲天而起,剑身悬浮于他身前三尺,雷纹与命火交缠,化作一条盘旋光带,如龙腾空,轰然劈开面前的雾障。
浓雾被撕裂,露出一条通往深处的小径,两侧碎石如骨,铺满血色残影。
林玄迈步前行,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记忆之上。
左边雾中浮现出他前世在剑冢刻碑的身影——那是他亲手为死去的师兄弟立下的无名碑,一凿一凿,刻下的是愧疚与悔恨;右边雾中则是他被天道封印前最后一次挥剑的场景,剑刃划破云层,惊雷炸响,竟与此刻山谷中的风声重叠,仿佛时空在此刻交汇。
“青玄……”
一声轻唤撞进耳中。
林玄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声音太轻,却像一根银针直戳心口——是沈妙音的声音,带着她惯有的软腻尾音,像从前他练剑到深夜时,她端着参汤站在廊下唤他的模样。
雾障突然翻涌如沸,天地失色。
等他再睁眼时,面前站着一个穿月白裙的女子。
她发间插着他亲手雕的玉簪,腕上戴着他用碎玉串成的手钏,连眼角那颗泪痣都与记忆里分毫不差。
她的裙角沾着星点血渍,发间茉莉香若有若无,心跳声清晰可闻——和前世他将她护在身后时,贴在他背上的那颗心,跳动频率一模一样。
“你为何要抛弃我?”沈妙音抬眼望他,眼尾泛红,声音轻得像风中的叹息。
林玄的呼吸骤然急促,喉咙发紧,伸出的手在半空颤抖。
前世最后一面的记忆如刀割般炸响:天道降劫,雷网密布,他用本命剑替她劈开一条生路,却被天道锁链缠住脖颈,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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