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四月的清晨,空气里还残留着夜雨的湿冷,灰蒙蒙的天空低垂,仿佛也染上了一层哀色。律帝医院小儿外科的走廊,今日格外安静,连平日里孩童的哭闹声都似乎被这沉重的气氛压抑着,只剩下医护人员刻意放轻的脚步和压低的话语声。
许兴文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手里捏着那张素白的讣告,指尖有些发凉。上面简洁地印着安正原父亲的名字,以及告别式的时间和地点。他看着那行字,有些恍惚。虽然知道安正原家世很好,但从大学认识到现在,那个总是温和笑着、会为了一包零食跟他们斤斤计较、连手纸都要抢(虽然是玩笑性质)的安正原,实在很难让人将他与“财阀继承人”这样沉重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可这张印着某个庞大集团徽记的讣告,无声地提醒着他,那个和他们一起挤在狭小出租屋里煮拉面、一起通宵复习备考、一起在乐队里制造“噪音”的安正原,身后站着一个他们从未真正踏足过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手机震动,是他们的五人小群(缺了安正原)。
李翊晙:「位置共享了,停车场集合。都穿深色正装,别给我们正原丢人。」后面跟着一个难得的、没有表情包的严肃句号。
蔡颂华:「正原现在肯定很难过,我们去了,尽量多陪陪他,别像平时一样闹腾。」
杨硕亨:「……嗯。」
金俊完:「收到。」
许兴文看着屏幕,慢慢吐出一口气,回复:「知道了。」
他脱下白大褂,换上了一套熨烫得笔挺的黑色西装,系好领带。镜子里的人影,收敛了平日里的散漫不羁,显得陌生而肃穆。他整理了一下袖口,拿起车钥匙,走出了办公室。
停车场里,其他几人也陆续到了。李翊晙罕见地穿了一身合体的黑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嬉笑,显得沉稳了许多。蔡颂华一身黑色套裙,长发挽起,神色凝重。杨硕亨默默地站在车边,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眼神里透着关切。金俊完最后一个到,依旧是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脸上依旧是惯常的冷淡,但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一丝情绪。
五人碰面,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互相点了点头,便各自上车,朝着郊外那座属于安氏家族的私人墓园驶去。
车程不短,车厢里气氛沉闷。李翊晙开着车,难得没有打开音乐或者聒噪地说话。许兴文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变得葱郁的景色,忽然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真是……不敢相信。”
“什么?”李翊晙瞥了他一眼。
“不敢相信,”许兴文重复道,目光依旧看着窗外,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感慨,“大学时连手纸都要抢我的那个家伙……家里居然是这种级别的财阀。”他想起了大学宿舍里,安正原为了“公平分配”最后一卷卫生纸,和他进行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的认真模样;想起了他们几个穷学生凑钱吃烤肉,安正原一边计算着人均费用,一边偷偷把自己碗里的肉分给食量大的李翊晙;想起了他因为家里的事心情低落,安正原默默陪他在天台坐了一夜,最后只是递给他一罐温热的牛奶……
那些鲜活的、充满烟火气的记忆,与眼前这通往森严墓园的道路,以及手中那张冰冷的讣告,形成了巨大的割裂感。
李翊晙也沉默了片刻,才哼了一声:“谁说不是呢。那小子,藏得可真深。不过……”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不管他是谁家的儿子,首先,他是安正原,是我们的朋友。”
蔡颂华在后座轻声说:“正原从来没想过用家世来定义自己。对我们来说,他也一直只是安正原。”
杨硕亨点了点头。金俊完看着窗外,没说话,但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墓园坐落在山间,环境清幽肃穆,却处处透着不凡的规制。黑色的轿车沿着蜿蜒的车道缓缓上行,两旁是整齐的苍松翠柏。告别式在一个宽阔的礼堂举行,到场的人很多,个个衣冠楚楚,神情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哀乐和压抑的啜泣声。
许兴文他们一行人走进礼堂,立刻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带着审视和距离感的视线。他们与这里格格不入,不是因为这个场合,而是因为那种弥漫在空气里的、属于另一个阶层的疏离气息。
他们很快在人群前排找到了安正原。他穿着一身黑色孝服,臂缠黑纱,站在家属的位置上,接受着众人的吊唁。他的背挺得很直,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阴影,但神情依旧维持着一种克制的平静,只是那双总是温和带笑的眼睛,此刻空洞而疲惫,仿佛失去了焦点。
看到他们出现,安正原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一丝微弱的波动。他微微朝他们点了点头,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却终究没能成功。
吊唁的过程庄重而漫长。许兴文跟着队伍上前,向安正原父亲的遗像鞠躬,然后走到安正原面前。他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安正原冰凉的手,低声说:“节哀,正原。我们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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