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帝医院妇产科的空气,似乎总是比其他科室多一丝柔和与希冀,尽管这里同样要面对严峻的医学挑战。杨硕亨教授结束了一台复杂的多胎妊娠减胎术后评估会诊,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抱着他那几乎不离手的恐龙保温杯,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上午的预约患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护士将下午的病历夹提前放在了他桌上。杨硕亨习惯性地在午休前快速浏览一下下午的预约名单和初步信息,好心里有个底。
手指翻动着纸页,目光扫过一个个名字和简要病史。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一个熟悉的名字,以及紧随其后的年龄,让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愕然。
患者姓名:金敏善。年龄:48岁。孕周:16周+3天。预约事项:常规产检,高龄妊娠咨询。
金敏善。
许兴文的母亲。
杨硕亨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并非因为他是窥探朋友隐私的人,而是多年前,许兴文刚认识他们这群朋友不久,有一次喝得微醺(极为罕见),曾含糊地提起过父母离异,母亲再嫁,搬去了其他城市,联系渐少,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掩饰的落寞。后来,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杨硕亨在许兴文落在科室的旧钱包夹层里,看到过一张边缘已经磨损的母子合照。照片上的女人温婉秀丽,眉眼间能看出许兴文的影子,旁边标注着一个名字:金敏善。
他记忆力很好,尤其是对于朋友在意的人和事。
杨硕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48岁,16周+3天。这是标准的高龄产妇,风险系数会显着增加。他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病历备注栏的“再婚”二字上,以及陪同人员一栏填写的、一个陌生的男性名字。
下午的诊疗按部就班地进行。当叫到“金敏善”这个名字时,杨硕亨下意识地坐直了一些。
诊室门被推开,一位衣着得体、气质温婉的中年女性走了进来,旁边跟着一位看起来比她稍长几岁、同样儒雅稳重的男士,两人姿态亲密,显然是夫妻。女人的腹部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脸上带着这个阶段孕妇常见的、混合着幸福与些许紧张的红晕。
杨硕亨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迅速与记忆中的照片重叠。是她,许兴文的母亲。看起来气色不错,被照顾得很好。
“金敏善女士,请坐。”杨硕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他示意护士进行常规的血压、体重测量,自己则翻看着之前的产检记录。
“杨教授,您好。久仰大名。”金敏善的丈夫,那位姓朴的先生客气地开口,“我爱人这次怀孕,我们都很重视,特意从光州过来,听说您是这方面最好的专家。”
“过誉了。”杨硕亨点点头,开始例行询问,“目前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吗?比如头晕、水肿、或者异常的腹痛、出血?”
金敏善一一回答,语气温和,条理清晰。她确实是一位高龄产妇,但基础健康状况良好,之前的检查也没有发现明显的染色体或结构异常。
“从目前的检查结果看,胎儿发育情况基本正常。”杨硕亨看着最新的超声报告,语气客观,“但您也清楚,您的年龄属于高风险范畴,妊娠期高血压、糖尿病、胎儿染色体异常的风险都会相应增高。需要严格定期产检,加强监测。”
“我们明白,一定会严格按照您说的做。”朴先生连忙保证,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
金敏善也点点头,脸上掠过一丝母性的坚定,但随即,那坚定中又掺杂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欲言又止的情绪。她看了看杨硕亨胸前的名牌,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杨教授,冒昧问一下……您是不是……认识兴文?”
诊室里安静了一瞬。
杨硕亨抬起眼,看着金敏善。她的眼神里有紧张,有期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他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回答:“是的。许兴文教授,是我的同事,也是很好的朋友。”
金敏善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紧张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旁边的朴先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我和兴文,有段时间没怎么联系了。”金敏善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歉意和无奈,“这孩子,性子倔,和他爸爸……有些误会,连带着对我这个妈妈,大概也觉得……不够尽责。”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隆起的腹部,声音更轻了,“这次怀孕……是个意外,但我和我先生都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兴文说。他可能会觉得……觉得我彻底有了新的家庭,不再需要他了,或者……觉得这很荒唐。”
她抬起眼,看向杨硕亨,眼神里带着一位母亲的脆弱和恳求:“杨教授,作为他的朋友,您觉得……我该怎么告诉他比较好?或者……至少,能不能请您,暂时不要主动跟他提起这件事?我想……找个更合适的机会,亲自和他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