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外科午后的走廊,相较于其他科室,总是多了几分稚嫩的喧闹与生机勃勃的哭笑声。安正原刚结束一个门诊,送走一位带着退烧后重新活泼起来的患儿和连连道谢的家长,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迷茫。
他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将外间的嘈杂稍稍隔绝。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台上几盆绿植在阳光下舒展。他在椅子上坐下,没有立刻开始写病历,目光落在桌面上一个简单的木质相框上。照片里是年幼的他和哥哥安正赫,两人穿着一样的小西装,对着镜头笑,哥哥的手搭在他肩上,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那个困扰他多日的问题,如同藤蔓,在心底悄然滋长,越缠越紧。母亲那番严厉到近乎决绝的话语,非但没有打消他的念头,反而让那份关于信仰的渴望在压抑中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带上了一点叛逆的色彩。可他深爱母亲,绝不愿伤她的心。
这种两头拉扯的煎熬,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需要一个出口,需要一个既理解他的信仰背景,又能站在更客观、更长远角度为他分析的人。
这个人,只能是哥哥,安正赫。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那个标注为“哥(美国)”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算算时差,那边应该是深夜。哥哥作息规律,这个点恐怕已经休息了。但他此刻心中的烦闷几乎要满溢出来,迫切地需要倾听。
犹豫再三,他还是拨通了电话。
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响,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弦上。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时,电话被接通了。
“安德烈?”哥哥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但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只有熟悉的温和与关切,“这么晚……不,你那边是下午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他总是第一时间关心弟弟的状况。
听到哥哥声音的瞬间,安正原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同时一股混合着委屈和依赖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
“哥……”他声音低沉,“我……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办。”
“慢慢说,我听着。”安正赫的声音很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背景传来轻微的窸窣声,似乎是他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灯。
安正原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挣扎、对信仰道路的向往、与母亲那次不愉快的谈话,以及自己内心的矛盾和痛苦,尽量清晰地叙述出来。他说得很慢,有时会停顿,寻找合适的词语来表达那种复杂的情感。哥哥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传来一声表示在聆听的轻嗯。
“……妈妈的态度非常坚决。她说,家里已经有舅舅、姨妈和表哥奉献给主了,她不需要再多一个神父。她说,如果我放弃医生去修道院,她就……打断我的腿。”安正原苦笑了一下,即使隔着电话,他也能想象哥哥此刻可能挑起眉毛的表情,“我知道她是认真的。哥,我不想让妈妈伤心,我真的很爱她,也尊重她的感受。可是……我心里这个声音,它没有消失。我站在手术台前,看着那些孩子,我依然热爱救治他们,但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有另一种方式,能更直接地抚慰他们的灵魂,还有他们家人的痛苦?我是不是……更适合那条路?”
长长的一段倾诉后,电话两端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连接着大洋两岸的兄弟俩。
过了一会儿,安正赫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清醒,也更沉稳:“安德烈,首先,我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这些。这说明你很信任我,也说明你在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这不是坏事。”
安正原握紧了手机。
“妈妈的反应,我大概能猜到。”安正赫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对母亲的理解,“她经历过太多离别了。舅舅、姨妈,还有早逝的表哥……他们的选择固然神圣,但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亲人远离的遗憾?她把你留在身边,看着你成为优秀的医生,救治生命,这大概是她心里最大的安慰和寄托。她不是反对你的信仰,安德烈,她是害怕再失去一个儿子,以另一种方式。”
哥哥的话,像一束光,照进了安正原纷乱的思绪,让他对母亲那份激烈的反对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不仅仅是观念差异,更是源于失去的恐惧。
“至于你自己的想法……”安正赫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信仰的召唤是非常个人且严肃的事情。如果那是你内心真实、持久的声音,旁人,包括妈妈,甚至包括我,最终都无法替你决定。但是,安德烈,做决定需要时间,需要更清晰的辨识,而不是在压力和迷茫中仓促行事。”
他语气变得更加恳切:“你现在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小儿外科医生。你每天都在做非常重要、非常有价值的工作。你挽救生命,减轻痛苦,给予无数家庭希望。这本身就是一种崇高的侍奉。或许,主将你放在这个位置上,正是要你通过这双手来彰显祂的仁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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