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冬天离开小儿外科的第一周,安正原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
那是一个周二的早晨,他像往常一样提前半小时到达办公室,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推开门的瞬间,他习惯性地说了句:“冬天啊,帮我泡杯咖啡好吗?”
回应他的是空荡荡的办公室,和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安正原站在门口愣了三秒,然后才慢慢走进去,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是了,张冬天现在在神经外科。她不会像过去三年一样,每天早上提前四十分钟到,整理好所有病历,泡好温度刚好的咖啡,在他踏进办公室时递上来。
他自己走到咖啡机前,按下开关。等待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张冬天曾经坐的位置——那张桌子现在空着,新的住院医要到下周才来轮转。桌面上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点长久使用过的痕迹。
咖啡好了。他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太苦了。他忘了加糖。
这不是他本周第一次犯这种错误。周一的手术中,他下意识地回头说“止血钳”,却发现递过来器械的是他不熟悉的新住院医,动作慢了半拍。周二查房时,他问:“3床患儿的排便记录呢?”护士长疑惑地看着他:“安教授,3床昨天出院了啊,是冬天医生办的出院手续。”
他甚至在某天下午,习惯性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饼干——那是张冬天总会备着的,因为他有时会错过午饭——却发现抽屉里空空如也。
“安教授最近是不是有点……魂不守舍?”小儿外科的护士们开始悄悄议论。
“冬天医生走了才一周,感觉整个科室都不对劲了。”
“以前没觉得冬天医生做了那么多事……”
“安教授今天又把两个患儿的名字叫混了,这在以前几乎不可能发生。”
这些议论,多多少少传到了许兴文的耳朵里。
周四中午,食堂里。安正原独自坐在角落,机械地吃着饭,目光没有焦点。许兴文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
“哟,安神父,思考人生呢?”许兴文用一贯的调侃语气开口。
安正原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嗯?没有,就是有点累。”
“累?小儿外科最近很忙吗?要不要我们心脏外科支援几个住院医过去?”许兴文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安正原的表情——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咀嚼的动作很慢,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空了的感觉。
“不用了,谢谢。”安正原摇摇头,“就是……在适应新住院医。”
许兴文吃了口饭,看似随意地说:“我听说神经外科那边,张冬天适应得不错。李翊晙那家伙天天炫耀,说什么‘这是我捡到的宝’、‘安正原怎么舍得放人’之类的。”
安正原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吃饭:“那就好。冬天很优秀,在哪里都会做得好。”
他的语气平静,但许兴文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停顿。
“不过啊,”许兴文继续说,声音压低了些,“我昨天去神经外科拿个会诊报告,看到张冬天在护士站。你猜她在干什么?”
安正原抬起头。
“她在教神经外科的护士怎么整理小儿患者的病历。”许兴文笑了笑,“她说‘安教授的习惯是这样,这样分类最快最清楚’。连李翊晙都说,张冬天把小儿外科的工作习惯都带过去了。”
安正原沉默了。他低头看着餐盘,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
“正原啊,”许兴文放下筷子,语气难得认真,“张冬天走了,是不是把某人的灵魂也带走了一部分?”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安正原内心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因为许兴文说对了。
这不仅仅是习惯了一个得力助手的存在。这三年,张冬天不仅仅是一个住院医。她是那个永远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默默记录一切的人;是那个在他手术成功时,眼睛比他还要亮的人;是那个在他疲惫时,递上一杯热咖啡,什么也不说的人;是那个把他所有习惯——咖啡要加半勺糖,病历要按日期和病种双重分类,查房时要先看最危重的患儿——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人。
她的存在,像空气一样自然,自然到他几乎忽略了她的重要性。
直到她离开,他才发现,小儿外科的空气变得稀薄了。
“我……”安正原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需要时间适应一个优秀住院医的离开,还是需要时间想清楚,你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许兴文直白地问。
这个问题太直接,直接到安正原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许教授!安教授!”
两人转头,看到严善彬——那个总是跟在龙硕民身边的实习生,正急匆匆地跑过来,白大褂的衣角都飞起来了。
“怎么了?慢慢说。”许兴文皱眉。
严善彬喘着气,脸色有些发白:“心脏外科……急诊。车祸伤者,29岁女性,怀疑主动脉夹层,已经休克。都载学医生让我立刻来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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