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在周三清晨的律帝医院里,以超越任何医学期刊发表的速度传播开来。
七点四十分的食堂角落,“八卦委员会”的晨间例会正在进行。都载学用勺子敲了敲咖啡杯边缘,声音压得低却足够让桌边所有人听清:“紧急新闻——安正原教授决定不走了。”
桌边瞬间安静。秋敏荷手里的酸奶勺停在半空,张润福刚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忘了嚼,龙硕民推眼镜的动作顿了顿,严善彬则睁大了眼睛。
“什么?不走了?”秋敏荷先回过神,“他不是已经交了辞职信吗?神学院那边……”
“撤回申请了。”都载学表情严肃得像在宣布手术方案,“昨天下午四点半,他在院长办公室待了整整一个小时。行政科的金秘书送文件进去时,亲耳听到安教授说‘我决定继续留在律帝’。”
张润福咽下三明治,眼睛发亮:“那小儿外科……”
“当然还是他负责。”都载学喝了口咖啡,“而且院长当场表示支持,据说两人还讨论了如何加强医院的人文关怀项目,安教授可以参与临终关怀病房的工作。”
龙硕民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从职业心理学角度看,这是一个典型的认知重构过程。安教授在‘医生’和‘神父’双重身份认同之间经历了长期冲突,最终通过扩展‘医生’角色的内涵——融入灵性关怀维度——实现了认知和谐。”
秋敏荷努力理解了一下:“就是说……他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简单说,是的。”张润福替龙硕民翻译,“他既能继续当医生,也能做他认为有意义的心灵关怀工作。”
严善彬小声问:“那张冬天医生呢?她知道了吗?”
都载学刚要回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众人转头,看到张冬天端着餐盘站在三米外的柱子旁,表情凝固,手里的餐盘微微倾斜——汤碗里的海带汤晃了晃,差点洒出来。
显然,她听到了。
“冬天……”秋敏荷站起来想说什么。
张冬天深吸一口气,稳住餐盘,快步走过来放下:“我……我去趟小儿外科。”
“冬天啊,你还没吃早饭……”张润福想叫住她,但张冬天已经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食堂。
都载学摸了摸后颈:“看来消息传播得比行政科的文件流转还快。”
小儿外科的走廊在早晨八点前有种特别的安静。夜班护士刚完成交接,白班的医护人员还没完全到齐,只有清洁工推着工具车缓缓经过,拖把在地面留下湿润的痕迹。张冬天走到安正原办公室门口,抬起手准备敲门,却在半空停住了。
她该以什么身份问?前住院医?现神经外科轮转医生?还是……那个在他身边三年,见证他所有挣扎,最后选择暂时离开的人?
门从里面打开了。
安正原拿着空水杯,显然是要去接水。看到张冬天,他愣了一下:“冬天?你怎么……”
“教授。”张冬天后退半步,低下头又迅速抬起,“我听说……您决定不走了?”
安正原看着她,几秒钟后,温和地笑了:“看来医院的消息真的很灵通啊。进来吧。”
办公室和三个月前一模一样。病历架上的文件夹按日期和病种排列得整整齐齐,窗台上的绿植长得很好——张冬天认出那是她三年前买的虎皮兰,叶片油绿挺括。墙上贴着的患儿照片又多了几张,都是近期出院的孩子,每张照片下面都有稚嫩的笔迹写的感谢语。
“坐。”安正原接完水回来,在办公桌后坐下,“我本来打算今天晨会时正式宣布,没想到消息跑得比我还快。”
张冬天在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握紧又松开:“所以是真的?您不辞职了?不去神学院了?”
“嗯。”安正原点头,转动着手里的陶瓷水杯——那是去年圣诞节患儿家属送的礼物,杯身上印着“世界第一小儿外科教授”。“我和母亲又谈了三次,也和院长深入聊过。我申请减少常规手术量,增加在儿科重症病房和临终关怀病房的工作时间。同时,院长同意我在医院小教堂定期做义工,陪伴患者和家属。”
他的声音平静,但张冬天听得出其中的释然。那是经过漫长挣扎后,终于找到出口的平静。
“那神父的梦想……”她轻声问。
“还在。”安正原微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只是换了一种形式。院长说,律帝医院需要的不只是技术精湛的医生,也需要能给患者心灵慰藉的医者。我想,也许这里就是我的教堂,这些孩子和家属就是我的 congregation。”
张冬天感觉眼眶发热。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紧握的双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这是安正原教她的,说“医生的手要时刻准备好接触患者”。
“冬天。”安正原的声音更柔和了,“你选择去神经外科轮转,是对的。”
她猛地抬头。
“我看着你这三个月的改变,”安正原说,眼神里有欣慰的光,“你在李教授那里学到了新的思维方式,人也更自信了。上个月那个硬膜下血肿的急诊手术,你作为二助的表现,神经外科的护士长专门来跟我说‘张医生将来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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