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上午的小儿外科病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压抑的紧张感。
张冬天刚从3号病房出来,手里拿着病历本,眼圈有点红,但她努力挺直背,不让任何人看出异样。走廊那头,安正原正和一位患儿家长谈话,看见她时,眼神停顿了一下。
“冬天。”他结束了谈话后走过来,声音温和,“怎么了?”
张冬天摇头:“没事,教授。只是……3床的家属有些情绪。”
安正原看了眼她手里的病历本:“是那个先天性心脏病术后感染的患儿?”
“嗯。”张冬天声音有些低,“感染控制住了,但家属觉得是我们手术时的疏忽导致的。刚才……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
她没说具体内容,但安正原能想象。在这个科室工作十几年,他见过太多被恐惧和焦虑驱使的家属,口不择言是常有的事。
“跟我来。”安正原说,走向医生休息室。
休息室里没人,安正原关上门,指了指椅子:“坐。”
张冬天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安正原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先喝点水。”
温水入喉,张冬天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她双手捧着杯子,低着头:“对不起,教授。是我没处理好。”
“你没有做错什么。”安正原在她对面坐下,“术后感染在医学上是常见并发症,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预防措施。家属的情绪,不是你能控制的。”
“可是……”张冬天抬起头,眼睛里有水光,“他说我不配当医生,说我根本不懂做父母的心情……他说得对,我确实没有孩子,确实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的感受。”
安正原看着她,沉默了几秒。这个总是认真到近乎固执的年轻医生,把每句话都记在心里,把每个指责都当作自己的过错。
“冬天啊,”安正原开口,声音很轻,“我也没有孩子。”
张冬天愣住。
“但我照顾过成千上万的孩子。”安正原继续说,“我知道失去孩子是什么感受,因为我亲眼见过。我知道等待手术是什么感受,因为我在手术室外陪家属等过无数个小时。”
他顿了顿:“可是你知道吗?理解,不代表要承受所有指责。同理心,也不代表要背负所有责任。”
张冬天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迅速用手背擦掉:“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安正原递给她一张纸巾,“哭不是软弱,是正常的情绪反应。我当住院医第一年,被家属骂哭过三次。第二次的时候,我的带教教授对我说了一句话,我现在把这句话送给你。”
张冬天抬起头,看着他。
“作为医生,我们都会遇到这种情况。”安正原认真地说,“患者和家属的愤怒、恐惧、绝望,有时候会指向我们。这不是你的错,但——”
他加重了语气:“面对患者和家属,不可以意气用事。不是因为他们永远正确,而是因为我们的职责是治疗,不是辩论。”
张冬天握紧手中的纸巾:“那我该怎么做?”
“倾听,解释,如果解释不通,就交给时间。”安正原说,“医学不是魔法,我们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但我们可以保证百分之百努力。而你的努力,我看到了,科室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那个患儿,术后感染控制得很好,明天就能转出ICU。他父母今天下午会来找我谈后续治疗,我会和他们解释清楚。这不是你的责任,是我的责任。”
“教授……”张冬天也站起来。
安正原转过身,对她笑了笑:“去洗把脸,然后去查房。4床那个小妹妹昨天还说想见冬天姐姐,说她讲故事好听。”
张冬天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但这次是感动的眼泪。她用力点头:“好。”
2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张冬天回到住院医宿舍时,已经晚上九点。
同宿舍的秋敏荷正趴在床上看论文,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回来了?今天怎么样?”
“还好。”张冬天放下包,声音有些疲惫。
秋敏荷这才抬起头,看到她红肿的眼睛:“怎么了?又被金教授骂了?”
“不是。”张冬天在床边坐下,“是被患者家属骂了。”
她简单说了白天的事。秋敏荷听完,叹了口气:“唉,这种事我也遇到过。上次在妇产科,一个产妇的丈夫因为孩子性别不如意,把所有医生护士都骂了一遍。杨教授当时跟我说,这种人,你越认真他越来劲,最好的办法就是专业处理,不带情绪。”
“可是很难。”张冬天轻声说,“特别是当他们说你‘不配当医生’的时候。”
秋敏荷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冬天,你配不配当医生,不是由患者家属说了算的。是由你的患者说了算的——那些被你治好的孩子,那些对你笑的宝宝,那些拉着你的手说‘谢谢姐姐’的小家伙们。”
这话让张冬天心里一暖。是啊,她想起4床那个五岁的小女孩,每次见她都甜甜地叫“冬天姐姐”;想起上周出院的一个小男生,出院时塞给她一张自己画的画,上面写着“送给最厉害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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