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载学觉得自己快要得“许兴文教授PTSD”了。
过去三天,他像是活在ICU的幽魂。守着那位因他擅离职守而延长了危险期的患者,目睹家属每分每秒的煎熬,听着生命监护仪那单调却揪心的嘀嗒声。困倦和愧疚轮番碾压他的神经。每一次换药、每一次记录,都像是一次无声的拷问:你为什么站在这里?你凭什么穿着这身白大褂?
许教授震怒的脸和那句“为什么想当医生”的诘问,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他知道处罚合理,甚至算得上仁慈——没有上报院方,没有彻底断送他的外科生涯,而是用这种近乎苦修的方式让他直面后果。可他害怕。害怕许教授眼中彻底的失望,害怕自己再也没有资格站在那个人身后,学习那双能赋予心脏新生奇迹的手艺。
第四天下午,患者情况终于稳定,转入普通病房。都载学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ICU,迎面撞上走廊尽头两个熟悉的身影——许兴文教授,还有心脏内科的金俊完教授。两人正说着什么,看样子是准备去吃饭。
都载学头皮一麻,下意识想转身避开。脚步却像钉在了地上。跑?还能跑到哪里去?问题总得面对。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口袋里空空如也的烟盒(许教授震怒后他就没再碰过),强迫自己迈开步子,朝着那两位教授走去。每走一步,心跳就重一分。
许兴文正听金俊完吐槽最近一个难搞的病例,余光瞥见那个熟悉又有些缩手缩脚的身影靠近,话音便停了下来。金俊完也注意到了,挑了挑眉,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好整以暇。
“教……教授。”都载学在两人面前站定,垂着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能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道锐利,一道玩味。“金教授。”他又对金俊完补了一句问候,头垂得更低。
餐厅里隐约的嘈杂声,远处护士站的呼叫铃,此刻都成了放大他不安的背景音。
许兴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平静,却让都载学觉得比之前的怒火更难承受。
金俊完轻笑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哦?这不是我们心脏外科未来的希望吗?脸色怎么比我的重症患者还差?ICU三日游体验如何?”语气是惯常的刻薄,但眼底深处并无多少恶意,更多是审视。
都载学喉结滚动了一下,没理会金俊完的调侃。他鼓起胸腔里最后一点勇气,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许兴文——虽然只敢看对方的鼻梁位置。
“教授,上次的事情……对不起。”这句话在他心里演练了无数遍,说出来却依然沉重无比,“我不该在手术期间擅离职守,更不该失联。这是对患者、对团队、对医生这个职业最严重的背叛。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您问我的问题,我还没有找到完美的答案。但是,”他顿了顿,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是我知道,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职,再看到任何一个生命在我眼前变得更脆弱。我不想……辜负把生命托付给我们的那份信任。”
他一口气说完,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再次低下头,等待最终的审判。是继续放逐,还是彻底否决?
金俊完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看了一眼许兴文。许兴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都载学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上停留了几秒。这小子,看来是真的熬了,也想了。
沉默了几秒,就在都载学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沉默压垮时,许兴文的声音响起了,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好了。”
都载学猛地一颤。
“这几天,应该也反省够了吧。”许兴文继续说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都载学心上,“光是道歉和反省,救不了下一个病人。”
都载学的心沉了下去,果然……
“下午两点,第三手术室,有一台二尖瓣修复术。”许兴文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患者情况比较复杂,常规视野可能不够。你过来,给我做一助。”
“……啊?”都载学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大,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一助?让他这个刚犯下严重错误的人做一助?在复杂病例的手术台上?
金俊完也略显诧异地看向许兴文,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这家伙,还真是……
“听不懂?”许兴文微微蹙眉,“需要我用更简单的语言重复一遍吗?下午两点,第三手术室,一助,都载学住院医师。迟到一秒,你就去门诊部帮张润福他们整理三个月的历史病历。”
“听懂了!教授!”都载学几乎是吼出来的,身体站得笔直,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汹涌而来的、近乎刺痛的重压与……希望。给他机会,就意味着要他立刻用行动证明,意味着更严格的要求,意味着他必须做得比以往更好,不能再有任何瑕疵。“我一定准时到!不,我提前去准备!”
许兴文“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对金俊完抬了抬下巴:“还吃不吃?晚了食堂的好菜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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