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余脉翠色稠,洨水东流带雨柔。”
“冷雨嗦嗦前夜遍春风,迎客路,石阶布,尽从容。”
沈同真站在自家院落的屋檐下,望着院角那株李砚秋亲手种下的海棠,花瓣簌簌落在他新赐的锦衣卫官服上,暗紫色衣料上金线绣的四爪麒麟狰狞可怖,与这柔弱的花影格格不入。
今日便是启程之期了,阎镇,付毅和季舒玄翻墙而入时,正撞见沈同真将一把短刃藏进靴筒。
付毅甩了甩腰间的酒葫芦,咧嘴笑道。
“沈兄这是要把赵郡的家当全搬去中都?”
季舒玄则默默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赵郡最有名的蜜饯。
“路上带着,解闷儿。”
四人围坐在石桌旁,酒过三巡,气氛也愈发高涨了起来。
付毅笑着打趣道。
“沈兄,听说那李横舟被贬后,在北门整日酗酒,最近又闹出了不小的乱子”。
话音未落,阎镇嗤笑一声,指腹摩挲着腰间佩刀。
他这副德行,都省得咱们去找他的麻烦。
沈同真刚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叩门声。付毅猛地跳起来。
莫不是太子派来催你前行了?
却见季舒玄隔着门缝张望,神色古怪。
是徐大人。
徐槐推门而入时,手里还攥着半卷文书,青衫下摆沾着泥点。
好啊你们几个,喝酒也不叫上我。
他甩了甩文书,径直在石凳上坐下。
听此,沈同真挑眉将酒盏推过去,半开玩笑道。
“那能那,这不是怕大人您公务繁忙,小子这才没敢告诉你。”
“不过看您这青衫带泥的模样,莫不是刚从北门‘体察民情’回来?”
徐槐抄起酒盏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角笑道。
“好啊,你个沈同真,人还没去中都,这说话的架势倒先学起官腔了。”
“不过,你此去并州,千万要小心,尤其是朝中的那个人..........”
徐槐的尾音被一阵疾风截断,海棠花瓣纷纷扬扬落在石案上。
他蘸着酒液在石桌上画了个圈,酒痕渗进木纹时恰好写出个字。
那位整日捧着《贞观政要》,前日刚往东宫递了份《并州屯田疏》......
徐槐的指尖在 “严” 字上重重一点,酒痕顿时渗进石纹,如同在人心头刻下一道暗痕。
话音未落,一阵踏马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八名金吾卫踏碎积水闯入,为首者抱拳沉声道。
“启禀沈副千户,殿下车马已至城南驿道,恭候多时。”
黑色旌旗上的四爪麒麟在雨中泛着冷光,与沈同真衣料上的纹章相映成趣,却像极了锁链,要将他从这方小院生生拽走。
此时,屋内小柔还有李砚秋正抱着包袱走到他身边,随着李砚秋指尖轻轻抚过他暗紫色的官服。
她将包袱递到他手中,声音轻柔却坚定。
“此去并州,路途遥远,这里面是咱们三人的一些换洗的衣物,还有我为你新做的护膝,路上风寒,莫要冻着了。”
沈同真低头看着她,见她鬓角还沾着一片海棠花瓣,伸手替她取下,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
“走了!”
付毅挥舞着酒葫芦,声音里带着几分故作的豪迈。
“沈兄,在中都要是受了委屈,招呼一声,兄弟几个立刻杀过去!”
阎镇默默上前,将一个小巧的火折子塞进他手中,沉声道。
“这火折子浸过狼油,遇风即燃,关键时刻或许有用。”
季舒玄则把最后一包蜜饯塞进他行囊,红着眼眶道。
“吃完了…… 就给我们写信,再给你寄。”
徐槐走上前来,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压低声音道。
“这是我在中都的一些人脉,中都醉仙阁背后的东家,与我还算来往密切。”
“你此去,务必小心,若是真有什么事可以前去找他。”
沈同真郑重接过,收入怀中,朝着众人一抱拳。
“赵郡的一切,就拜托诸位了!”
踏出院门,雨水扑面而来。
沈同真扶着李砚秋上了马车,自己翻身上马。
回首望去,阎镇、付毅和季舒玄站在雨中,徐槐手中还攥着那半卷文书,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却又在他心中愈发清晰。
“驾!” 随着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启动,金吾卫的黑色旌旗在雨中猎猎作响。
沈同真握紧缰绳,望着前方蜿蜒的道路,疾驰前行。
马车轱辘声与马蹄声交织,渐渐远去。
赵郡的雨还在下着,洨水依旧东流,唯有那株海棠,在风雨中摇曳,默默等待着归人。
官道两侧,太行余脉化作黛青色屏风,愈往并州,山势愈显雄浑。
李砚秋轻轻掀开车帘,身后的小柔也好奇的张望着,手中还捧着季舒玄临行前塞进行囊的蜜饯。
沈同真望着她鬓角新添的几缕碎发,突然想起新婚时的模样,此刻她却要随他踏入暗流涌动的并州。
车队行至黄昏,暮色将太行山染成铁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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