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沟口。
风像灌了铅,沉甸甸地推挤着人的背脊,卷起的雪沫子打在防护面罩上,发出细密的噼啪声。我们站在一道近乎垂直的、被冰雪覆盖的岩脊边缘,下方就是库尔班大叔口中的“哑巴沟”。
与其说是沟,不如说是一道大地的狰狞伤口。两侧是近乎垂直的、黑褐色的岩壁,被千万年的风雕刻出无数扭曲的孔洞和裂缝。沟底深不见底,被翻涌的灰白色雾气填满,那雾气浓得化不开,缓缓流动,偶尔露出下面一点模糊的、类似乱石河滩的轮廓。整条沟谷向前方延伸,逐渐收窄,最终隐没在更浓重的、连接着铅灰色天幕的雪雾之中。
最令人不安的并非地形,而是声音——或者说,是那种超越了声音的“存在感”。站在沟口,即便没有风,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颅内嗡鸣。它不再是单一的频率,而是分化成了无数层:有的尖锐如针,试图刺穿耳膜;有的低沉如闷雷,在胸腔里共振;更多的,是那种仿佛无数人同时低语、却又破碎得不成语句的混沌背景音,直接在大脑皮层上刮擦。
李杞手中的探测器屏幕已经一片雪花,只有代表磁场强度的曲线疯狂地上下跳动,峰值高得吓人。她迅速关闭了大部分电子设备,只保留最基本的机械计时和指北针——后者此刻也在表盘上无规则地慢速旋转。
“这里的地磁……完全疯了。”她低声道,声音透过面罩有些失真,“空间曲率读数也异常,我们可能站在一个天然的、不稳定的多重维度皱褶上。”
胡瑶蹲下身,抓了一把沟口的碎石和冻土。土石在她掌心停留了几秒,表面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暗蓝色的霜。“怨恨,恐惧,还有……巨大的困惑。大量非正常死亡的精神印记,被这里特殊的地磁和空间结构捕获、囚禁、反复回放。年代……跨度很大,从近几十年到……非常非常古老。”她松开手,暗蓝霜痕迅速消逝,“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湍流’,是人为的‘蓄水池’,或者说……‘囚笼’。”
“囚笼?”我心中一凛,“囚禁什么?那些意识碎片?”
“或许不止。”胡瑶望向翻涌的雾气,“可能也是为了囚禁别的东西,这些碎片只是……副产品,或者看守。”
沈星河从刚才开始就显得异常安静。他不再摆弄那些精巧的仪器,只是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怔怔地望着沟底雾气,眼镜片后的眼神有些空洞,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无声地重复着什么。库尔班大叔牵着牦牛,停在我们身后十几米外的一块背风巨岩旁,没有再靠近的意思。他盘腿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皮袋,倒出些烟丝,默默地塞进一个古老的石质烟锅里点燃,青白色的烟雾很快被风吹散。他的姿态,像是在进行某种简单的祭祀,又像是划定了一条无形的界限——他只带我们到这里。
“下不下去?”李杞看向我,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伪装成工具钳的特制武器上。
我看向宥乔。她正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那对水晶耳坠和手腕上的合金环正发出极其微弱的、有节奏的乳白色光晕,与她的呼吸同步。她在尝试用“心印之光”建立更稳定的内在锚点,以抵抗外界狂暴的意识噪音。
几秒后,她睁开眼,眼神虽然仍有些被干扰的疲惫,但核心是清明的。“下面的‘噪音’强度是这里的五倍以上,而且……有结构。”她斟酌着词语,“不是完全混乱的。有一些‘声音’……更集中,更‘顽固’,像是……锚点,或者节点。而且,我好像……捕捉到一点沈博士之前提到的‘会走路的石头’的‘感觉’……很模糊,很……‘沉’。”
“石头”的感觉?我看向沈星河。他似乎被宥乔的话惊动,回过神来,推了推眼镜,快步走回来,脸上恢复了那种学者式的急切:“赵研究员,你感知到了?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一种缓慢的、沉重的、带有规律性矿物共振的‘存在感’?”
他的描述非常具体,甚至专业。宥乔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有点像……但更……‘闷’,像是被很多层东西包裹着。”
沈星河眼神亮得吓人,呼吸都急促起来:“果然……文献记载可能是真的……‘缄默之石’……或者叫‘囚魂岩’……不行,我得下去看看!” 他说着就要往沟边探身。
“站住!”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沈博士,别忘了约定。一切行动听指挥。下面情况不明,不能冒进。”
沈星河身体一僵,转过身,脸上闪过焦急、挣扎,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哀求的神色:“谢领队,我……我不是故意隐瞒。但我研究这个方向很多年了,‘哑巴沟’和‘会走路的石头’的传说,可能关联到一个非常古老、非常危险的超自然现象封印机制!我必须亲眼确认!这对我……不,这对理解这片区域的真相至关重要!我保证,我会紧跟你们,绝不乱来!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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