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别说你我要背负千古骂名,上头等着的正是这样一个名正言顺放弃赈灾、推脱责任的借口!他们会说,不是他们不救,是灾民自己成了匪!那才是真正把整个滋水县彻底推进深渊!”
朱先生浑身一僵,如同沸水被瞬间注入寒冰,彻骨冰凉,好半晌,他才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屈服的认命:“那你……意下如何?”
“规矩照旧,”秦浩松开扶住他的手,眼神重新变得像刀锋一样冰冷坚毅:“白鹿原的规矩,才是眼下救命的规矩!登记名册,分开安置!有敢带头生乱、煽动哗变者——”
“杀无赦!”
三日后。
城门外已乱作一片混沌的血肉磨盘,无头苍蝇般的衙役与本地民团缩在城门楼后面,只敢用嘶哑的声音徒劳地吆喝,畏畏缩缩如同待宰的鹌鹑,任由灾民你推我挤,为一点点浑浊的泥水或是一截草根而嘶吼扑打、翻滚哀嚎。
直到身着统一黑色制服、人手一支崭新乌亮汉阳造的士兵,在秦浩的带领下,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沉默地挺进城门口那片巨大的人潮中心。
他们不推搡,不吼骂,只是用结实有力的臂膀,粗暴但有效率地在拥挤混乱的人潮里猛然向两侧发力分扯!
没有一句废话,冰冷的枪管直接顶住闹得最凶、推搡最狠的几个刺头的胸膛或脑门。那些人脸上的凶戾还未褪去,就在黑洞洞枪口的死亡威压下瞬间冻结,转为惊惶的惨白。
被骤然分割出的一条小小通道后,便是几张临时搬来的木桌和几张惨白、散发着劣质墨汁臭味的硬黄纸,那是饥民们在通往稀粥与活命的唯一路途上,必须登记姓名、籍贯、家族人口等“身份”的信息。
当某个惯于欺行霸市、聚啸乡里的恶霸,试图裹挟几十个被饥饿逼得半疯的流民冲击登记点抢夺账簿时,枪声干脆利落地在他脚前三寸炸响。尘土迸溅。恶霸愣了一瞬,紧接着叫嚣更加猖狂,以为士兵不敢真动手。
下一秒,冰冷的铁腥味直接在他额前爆开,浓稠猩红的液体混杂着灰白色的浆质物喷溅出去,泼洒在他身边几个跃跃欲试的流民脸上,温热,滑腻,带着死亡特有的腥臊气。
全场骤然死寂。片刻前鼎沸的混乱如同被掐住了喉咙。
暴力成了最简单最有效的镇纸。在接连几次果断冷酷的镇压后——几具身份各异但共同点都是企图煽动暴乱、浑水摸鱼的尸体被高高悬挂在城门两侧的枯槐树枝头——混乱如沸水般的人潮,竟真的像是被投入了冰窟,在死亡的注视下一点点被驯服、归拢。
十万汹涌的人流,如同浑浊汹涌的河水被强行引流,最终被分割安置进城外规划好的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用粗粝枯树枝与破烂芦苇围成的临时栅栏营地。
每一个营地外侧,都有士兵日夜轮番扫视。而那些身份可疑、来历诡秘,或无法说出任何熟悉亲眷者聚居的营地之外,巡逻的士兵,密集了一倍不止。
接下来就是“以工代赈”,可秦浩拿出来的方案令所有人,包括朱先生和郝治平都大感意外。
“不是修渠?”朱先生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诧异地看着秦浩摊开在临时指挥所那张大木桌上的一份新绘制的草图。
图纸显然仓促完成,墨迹未干,线条略显粗犷凌乱,却足以勾勒出一条宏大的脉络。
“修渠,于眼前之灾,缓不济急!”秦浩的食指如同一根钢钎,重重戳在那条粗重的墨线上,从“滋水”二字起始,一路向东延伸,最终停留在那个扼守陕豫门户的咽喉要地:“潼关!要修,就修一条活命的血管!修一条,能输血的路——从滋水直抵潼关!”
郝治平“腾”地站起来,凑到图纸前。墨线蜿蜒,如一条沉眠在纸上的黑色虬龙。他瞬间懂了这条路的份量,却也觉得呼吸骤然困难,嘴里一阵发干发苦。
“潼关道…若成,的确能解全县燃眉之急!外省的运粮车马,再不必绕道险峻山岭,费时费力折损无数!可…可…此道总长,足逾百里开外!这…”
“白先生,此等宏图,单凭一纸蓝图便能看出您胸藏丘壑,手腕惊天!只是,如此浩大工程,非一时一力可为,县库里那点家底…怕是杯水车薪都不够,倾尽一县之力只怕连个路基都铺不出样子来啊!”
秦浩的指腹顺着那条虬龙般的墨线滑过图纸上的几处明显标注着临近地名的小圆圈处,如同抚摸琴键般精准敲点。
“滋水县一家当然独木难撑,但这条公路沿途穿城过县!滋水是起点,获益的,岂是我一家?!沿途的三原、蓝田、乃至华阴诸县,都将受益,而且咱们这条公路一旦建成,沿途客商都能受益,咱们收一点过路费总是合理的吧?”
郝治平猛地吸气,眼中精光爆闪:“沿途几个县,郝某倒是能去谈一谈,只是这过路费也得修成之后才能收取,是不是有点远水解不了近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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