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见日,松日湖边早已来了许多人。
采枝与蒲语占好位置,选了一个极佳的观赏点,让傅春深和罗寄岚过来。
范清君引着宋家主母和宋雪云到他们这里来,互相福身见过礼后,便一同坐下,静静地观日缓升。
绿水茵茵,金光辉辉,松林漏日。期待了那么久的景色,真的看到后,傅春深觉得美则美矣,但其实不过如此。
世界万事大抵如此,脑海里的期望往往会压过现实。
傅春深难免有些失望,而另一边何轼却有感而发,随口作诗一首,令宋雪云多看了两眼。
吟诗这么大的动静,也让旁边的人多相关注,采舟和采枝看着何轼,脸色却不妙,布置好东西后,你碰碰我,我碰碰你的。
傅春深自然没有发现婢女在她身后嘀咕什么,她用余光瞧着一身碧色的女郎望着意气风发的何轼,终于缓下一口气。
自范清君道出何轼今日来意后,傅春深藏在心里的那一点点愧疚,终于能被补上。
宋家是书香人家,当代书法大家宋汝清便是宋雪云的祖父,日后何轼登上了朝堂,岳家也能起到不少助力。
傅春深进一步打量着那两个人,一个热血书生一个大家闺秀,看起来就是天作之合。
如此阴差阳错,却是皆大欢喜,可见缘分二字,真是玄之又玄。
她兀自开心着,罗寄岚对傅春深看了又看,实在不懂深姐姐过来赏景为何要把眼光都放在别人身上。
罗寄岚道:“深姐姐,你是觉得何兄的诗做得很好吗?”
傅春深当然不能对罗寄岚说出自己的真实理由,承认道:“何举人确实文采斐然。”
她的一句话,让罗寄岚低落万分。这下可糟了,他对做诗确实是一窍不通,要他做诗还不如杀了他为好。
罗寄岚只能另辟蹊径道:“深姐姐,等会儿我去给你打只兔子来,你要不要?”
傅春深点点头,回忆今日带的配菜:“烤兔肉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其实罗寄岚想的是打一只活兔子来给傅春深养,但没想到傅春深想得更实际。
实际点好,兔子肉好吃。罗寄岚如今看傅春深都要先美化一层,觉得她无处不好,无处不聪慧。
绿水湖畔,罗寄岚看着傅春深耳际落下来的发,神色痴痴缠缠。
而范清君看着她的表哥表嫂,从鼻子哼出几分不屑,心里很是不平。
先前因为祖母去世,她不得不先回扬州,没想到就让他们钻了空子,寄岚表哥竟然还真就娶了这个乡下女人!
虽然傅春深长得不错,但范清君左瞧瞧右瞧瞧,总觉得她哪里都不好。
范清君不满地盯着傅春深,一手一拔地上的草,而她腿边的那一块地,都快要被她拔秃了……
湖边这几个人关系错综复杂,心思云诡波谲,然而其中,数宋雪云的心思最重。
宋家注重礼仪,宋雪云也不敢一直盯着何轼看,可如此玉树临风的郎君在身侧,宋雪云还是忍不住过一会儿偷瞄一阵。
今日是她第三次见到何轼。
第一次见面是两人在府里初相看,她隔着屏风,与他对视了一眼,心忽然一动。还没待说什么,便商定好要来下聘。
第二次是被他拒绝,他一个人上门退亲。父亲大怒,他在府门前跪了两个时辰才走,明明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在门口偷看的宋雪云还是感到十分的失落和愤懑。
本来已经放下,并没有抱什么期待,又峰回路转,让她与他再次重逢。
曲曲折折的路,令宋雪云生了许多的记挂。
宋雪云知道自己好像是有点喜欢面前这位的。
他虽然家世不高,但长相清俊,学问又好,为人又上进。除了家里有一个有点儿势力的婆婆,哪里都符合她择婿的标准。
与她亲近的嫡姐嫁得太高,在家里明明是千宠万爱的女儿,嫁过去三年却老了十岁,就像变了个人一般。宋雪云也吃了教训,从不肖想什么权贵人家。
其实宋雪云见何轼第一面就很满意他,如今“再续前缘”也算回到正轨吧。
但……宋雪云的心里依然想着被退亲的怨气,她问何轼:“何公子,你当初是瞧不上我,才拒绝我的吗?”
吟完诗后,差不多日出景象也慢慢散了,松林里的湖水泛着淡淡的金光。何轼刚才已经将宋雪云的帕子返还,现在两手空空,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何轼羞愧地垂下头道:“宋小姐在何某心里是天仙般的人物,何某哪里敢瞧不上。但何某也不敢妄言,当初……是因为家中母亲听闻有另一桩婚事可结,何某私心过甚,比较一番后,便选了那一家。”
原来真是这个原因。
其实当初也听到了一点风声,但宋雪云不想细究。家中的姊妹要骂他,宋雪云也拦着不许。
眼下他如此坦诚地说出这些,宋雪云更是无法责骂他一句。
宋雪云酸酸问道:“不知是哪一家小姐得了何公子的青眼?若她如今也反了悔,你还要再拒绝我一次吗?”
宋雪云这话纯粹无稽之谈,世上哪里有多么多后悔药可吃呢?
何轼在得罪宋家后又能得到这次后悔的机会,纯粹是机缘巧合之下,宋汝清看到了何轼写的文章。
他搓搓手道:“自然不会,已经错过与宋小姐的一段缘分,何某不想再次错过。”
“我自认才华满腹,之前却屡试不第,便愤世嫉俗,觉得再多的学问也比不过别人的一两句人情。所以想要靠着攀一门好的亲事,来成全我的一腔抱负。”
“但宋老指点过后,何某便知自己已然走火入魔、大错特错,对宋小姐您……何某也是愧疚万分。”
听着何轼那么多的肺腑之言,宋雪云有些高兴,但她还是道:“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肯讲是哪家高门小姐,难道你以为我打听不到吗?”
“不是何某不肯说,而是这段故事太过丢人……何某说了也怕被宋小姐笑话……”
何轼看着宋雪云坚持的神色,还是把自己平生最难堪的过往讲了出来。
武安侯府?宋雪云看向罗寄岚和傅春深,再看看范清君,今日倒是真是巧了,旁边坐的全是和武安侯府有过联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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