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张世泽和他们在孤儿院生活时，最好的娱乐方式。
他们从来没有零花钱买玩具，连扑克牌都是自己上下学的路上捡拾许多烟盒，再剪裁和绘制而成。
只是他们经常被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训骂，不给玩牌太晚，也就从来没有机会决战到天亮过。
所以，打牌到天亮，曾经是他们一个很大的梦想。
牛牛轻抽狗鼻，哼道：“这帮家伙，以前经常输给你吗？”
张世泽默然不语，其实是他经常输给他们，也是他在孤儿院叫决战到天亮的次数最多。
牛牛又吸闻着屋里的酒肉香味，哼着：“你死了，他们也好意思在你灵堂前大吃大喝玩乐，很欠揍啊。”
张世泽一点也不奇怪，他和这些朋友，都曾经在院长妈妈的灵堂前，大吃大喝的打牌一晚上，还嘲笑院长妈妈终于死了，再没有机会训骂他们不能打牌到天亮了。
只是打到第二天早上时，那些硬纸扑克牌都被他们的泪水湿透软烂了。
牛牛见张世泽都没有回应，而屋里的欢乐打牌声和叫骂声，却因喝了酒越来越叫得放肆响亮，每一次叫骂声，都像是一把刀插在牛牛的身上，令它感到万分孤寂。
它不由得忧伤的说：“真好，你一个孤儿死了，还能有很多领导同事朋友市民义姐益友给送行送关心，难怪死了也不想跟我做贵妇之友。再看我的男女主人，生前俊美非凡，享受荣华，风光无限，却不是死在牢里无人知，就是死在万众瞩目中无人收尸。我忽然觉得狗活着，好没意思了，明天就跟你轰轰烈烈的死在英雄追悼会上吧。”
说着，牛牛闭上狗眼，似乎在屋里一声声叫骂声中，也忍不住默默流下狗泪。
而那几个不同的声音，依然在相同的轻叫着：“踏马的张世泽，你还不快点回来跟我们决战到天亮！”
“踏马的张世泽又输了，你还不快点回来跟我们决战到天亮！”
“踏马的张世泽又输了，你还不快点回来跟我们决战到天亮！”
不过，天还没亮的时，沉沦在悲伤中的牛牛和张世泽，都被小区里的其他人惊醒。
他们忽然感受到有许多人向李世彩的楼栋包围过来，以为是警察终于追查到这里，要展开捕狗大行动了。
顿时都双双灵魂惊醒，夹着狗尾巴，瞪大狗眼，作势欲跑。
虽然他们都有心今天不复活就赴死了，但还没能靠近尸体做最后尝试之前，还是不甘心先被警察抓到的。
可是，他们才抬起狗头，从斑驳的绿化树叶中，骇然发现来人都是穿着普通的男女老少，其中最多的是老人。
张世泽的灵魂松了口气，赶紧控制狗身，重新趴回绿化带中。
他知道，那些人都是这个老旧小区的邻居，大部份都是铁路系统的退休老职工。
这些邻居早就和李世彩和涛涛熟悉了，自然知道李世彩有一个很好的孤儿弟弟因公牺牲被封为英雄的事。
这些老邻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去叫李世彩开门，只是围在屋外，人人手握白花，一起对着李世彩的屋里默默的静哀着。
而屋里的四个孤儿好友，方世山，蓝世丽，李世明和李世亮，依然在热火朝天的喝酒打牌，肆无忌惮的叫骂着：“踏马的张世泽又输了，你还不快点回来跟我们决战到天亮！”
牛牛见周围都像是赶去投胎的中老年人，吓得不敢动弹，只能瞪大狗眼看天空。
此时，天刚蒙蒙亮，初升的朝阳逐渐穿透天际，开始驱逐无边黑夜，可能只是早上六点左右。
牛牛和张世泽交流时，即便不用声音，此时也不由自主的压低意念音调，悄声抱怨道：“追悼会不是十点才开始吗？这就早早的来催你上路了。”
张世泽看到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老邻居，心情有些愉快，笑道：“有句老话说，早死早超生，赶早好投胎。远亲不如近邻，他们来得早，不正是说明我姐姐很得人心嘛，我死了也放心了。”
李世彩可能也没有睡好，她可以一整夜不理那几个孤儿好友，也可以不理门外的警察，却不能接待这帮邻居。
她很快穿着全黑衣跑出来，声音哽咽叫道：“各位，邻居们，你们都年纪不小了，要多睡一会啊……我弟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值得你们这样……我屋里小，都不够你们进去坐坐了……”
这些老邻居，本来也是想跟随市民号召，今天直接去参加官方举办的英雄追悼会，就不用打扰李世彩接待了。
但昨晚又听居委会的人说，李世彩这个唯一的英雄亲人不同意参加追悼会。
他们身为邻居，自然支持李世彩的决定，也都不想去参加官方举办的追悼会了。
这才赶早来李世彩家送行，想避开官方的送葬队，只是表示自己的邻居礼数，都不想进屋里让李世彩为难，倒是把李世彩逼得自己跑出来。
李大爷走上前说：“世彩啊，你就不要客气了。就算世泽不是英雄，我们也不能让一个为全城人民抗击天灾人祸多年的消防员孤独离世啊。”
王大妈也上前说：“你弟弟可是官方公告的消防英雄了，也是全市人民都敬仰的英雄了，岂能只是一个普通人啊。要是别人家有白事，我们可忌讳的远离，你家有这事，我们可不计较了。”
周大姐站在队伍后面，叫着：“世彩啊，你弟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孤儿，他是全城英雄。我们都是他的邻居，他的家人，来给他送行，有何值得客气的？”
赵大娘也出来说：“世彩，你该干嘛就干嘛去了，不用理我们。要是顾不了涛涛，就让我看一天。”
李世彩泪流满面的笑道：“谢谢，谢谢你们，涛涛也叫着去参加追悼会的，我也要去了。殡仪馆比较远，你们老人家就不要去了，来这里就好了，世泽一定会明白你们的心意了，你们都快回家吃早餐吧。谢谢，谢谢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弯腰鞠躬致谢，然后抹着眼睛，回屋里去了。
老邻居们听她说愿意去参加追悼会了，更是热情得也纷纷表示赶紧回家吃早餐，等会都要一起去参加追悼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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