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妾（下）
“是吗？”烛光衬得沈氏本就精致婀娜的模样更多了份慵懒。
可她话语中的锐利并没有消减半分，“生是安家的人，死是安家的鬼？”
“若是你在自己家中，可会在父母堂后烧钱？可会在你弟弟下聘的日子上出去哭嚎？可会在一家之主的命令下还我行我素？”
“原来你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才胡作非为的？”
李姨娘的哭声渐渐哽在喉咙里，“太太……太太……”
沈氏回身，不管李姨娘如何，只让人拉她出去了。
在要被拉出松翠园正堂门时，李姨娘突然爆发出力量，拽住了一旁的柱子，任凭怎么扭打都不撒手，她在家里也是做惯了活计的，虽说养尊处优了这几年，力气也没见小。
“太太，太太……我还有个淳哥儿呢，太太如今这样把我送走，淳哥儿可怎么办？”
“淳哥儿！淳哥儿！你快来救救姨娘啊！姨娘要没命了啊！”
李姨娘瞄的准，抱着柱子对着沈氏内室的窗户嘶吼，现在也还是天热的尾巴，窗户只有一层薄纱，院子里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
沈氏正就着画莲的手喝着宁神露，一听李姨娘这话就在内室里笑了，“我还在想着，她过去看着也是个老老实实的人，和她家里人全不一样的，怎么现在就像被人灌了迷药，撞了鬼儿似的？”
“现在才知道，竟然是我走了眼了，这不是挺聪明的吗？”
“以前的淳哥儿常常就水米不进了，总看着生怕活不到下个生辰似的，她也懂规矩，平日里缩在自己院子，不是给淳哥儿做东西，就是给我和澄姐儿做东西。”
“现在看着，哪是个真不懂事的呢？”
“原来是淳哥儿日渐长成了，她也有恃无恐了。”
“这才看出脸皮下是人是鬼了……”
画莲轻轻的对着外面哭喊的地方啐了一口，“没良心忘恩负义的东西！”
“当初淳哥儿身子骨不好，太太是怎么用心思调养的？”
“奴婢虽说不在蜀中，可也不是一点不知道，各色补品流水似的送过去，这么多年竟然养成个白眼狼来？！”
沈氏似有似无的淬了冷色的笑意挂在眼角，“但愿淳哥儿可别随了她的性子，不然我这可不是自找麻烦了？”
画莲连忙在一旁劝慰，“奴婢看着淳哥儿还好，和咱们九姑娘虽说见得少，可还算亲近，平日里也是大大方方的，和李姨娘不是一路脾性。”
沈氏放下勺子，“也罢，再看看吧。”
画莲看沈氏心情似乎略微好了点儿，连忙请示下，“那这李姨娘……”
沈氏自拿了帕子擦嘴，“放妾书都给了，哪里还是什么李姨娘呢？”
“淳哥儿……等开了宗祠，把他记到高姨娘名下吧，彼此也算有个依靠。”
画莲神色一凛，躬身应道，“奴婢明白了。”
连安淳都叫沈氏算到别人身上了，画莲也就没了顾忌，出去看见几个婆子拉着李姨娘还留着情面，轻轻的咳了一声，“太太的命令，你们也打了折扣？”
“把她的嘴堵上。”
“李娘子……”
既然不是李姨娘了，那就只能唤一声李娘子了。
“太太慈心，原本还想，你走之前把心爱的物件都拿着回家，也算预备个不时之需，没成想您这么不领情。”
“也罢，既然李娘子着急归家，那现在就送您回去。”
“您放心，您屋子里的那些东西，谁都不会白白便宜了去，奴婢会好好收着，等正月时候，淳哥儿改记到高姨娘名下了，奴婢都当成贺礼送过去，也算您这个生母尽心了。”
“淳哥儿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也总得留点东西给他，怎么好都便宜了娘家父母兄弟，你说是不是？”
话音一落，画莲挥了挥手，那几个婆子不敢再收着劲儿，直接扯了李娘子出去。
其他小丫鬟急匆匆擦地的擦地，剪灯花儿的剪灯花儿，怕这余怒未消，殃及了自己。
画莲回去的时候，一看见沈氏正自己对着镜子卸首饰呢，连忙过去帮忙，一边笑道，“太太怎的自己就动手了？倒是让奴婢来就是了。”
“她吵的我头疼，还不如早早睡了。”沈氏又想起件事来，“你去着人告诉淳哥儿一声，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不用夸大，也不必隐瞒。”
“和淳哥儿说明白，他的份例该有的我一点都不会少了，他若是愿意孝敬李氏也由他去。”
“李氏只是不再是我们家的姨娘，并非不是他的生母，那是他的事，我不会管。”
画莲想了想，知道沈氏言下之意，“奴婢一定好好转告淳哥儿……”
沈氏不再多说，只提醒画莲，“找个会察言观色的。”
“淳哥儿是男丁，又跟着哥哥，肯定是有出息的，若他是个同李氏一般不识抬举的……”
“我倒宁愿他回来做个富贵闲散的公子哥儿，只好吃好喝的养着就是了。”
“是。”画莲谨慎记下，又想起件事来，“那李姨娘的续芳楼那边的丫鬟都怎么办？”
“都送到淳哥儿那去。”这是沈氏早早就想好的。
“杏儿桃儿都还算好的，有她们在，淳哥儿也不至于一时想岔了，走的路不好了。”
终归是在安家长大的，不比李姨娘耳濡目染，虽说那孩子一直是早懂事了些，以前沈氏其实觉得不好，现在看倒也未必。
沈氏不自觉的叹口气，自言自语，“但愿他是真的懂事才好……”
第二天是休沐，学堂里放了假，因着这几日沈氏一直在为大房的事操劳，如今完了事儿以后，安池便琢磨着，该宴请下二房的人，虽说不值什么，到底是份心意。
选的地方是丹枫堂，枫叶还没全红，但看着郁郁葱葱的，也还漂亮。
菜色都是精心挑过的，叫厨房都是挑了各人爱吃的，一人一桌，既随意，也自在。
如今安淑自那次帮着沈氏预备宴席后，食髓知味，特别喜欢揽这些事情，安池心里清楚，索性叫了她过来帮着一起参详——毕竟安池不算管过家，一些事情筹备上，还真未必比得上安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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