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就对风雪说:“小雪,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高粱偷回来,然后我们顺河逃回去。”
见她郑重点头,便偷偷往地里跑,找两株长的肥硕的高粱,连根拔起,转身准备撒脚丫跑时,又觉得不对了。
转而,摸出十块钱丢地上,算是给钱了,再也不停留,一个劲跑。
恰巧,屋子里吃饭的老农往这边看了一眼,顿时大怒,手头的碗一磕,扛着锄头就追过来了。
“小雪,你拿着高粱,我背你跑!”
到柏树下,顾铭把手头两根甜高粱全丢给风雪,蹲下身子背她起来,大步逃跑。
可是,这片区的农民基本上都是熟人,老农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大吼着抓贼,前面便有人帮忙拦路。
顾铭没办法,干脆纵身往河里跳,继而顺着河流一直跑。
饶是如此,也无法摆脱老农。他一直沿河岸追,而沿路又有不少熟人帮忙,也都跟着追。
这样一逃一追下,人越来越多,回头看一眼,已有七八人。全都是四五十岁的淳朴农民,他们手头或镰刀,或锄头,或铁棍,全都铮亮闪烁,其势头,惊心动魄的壮阔……
顾铭心绪复杂至极,全然没想过,自己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脚下不敢松懈半分,预感中一旦也抓住,死无全尸,万劫不复。
风雪则不然,一直激动地欢笑着,不时回头,对着河岸上的老农们挥一挥手头的甜高粱,挑衅意味十足。
在她眼中,这一幕是十多年的生命历程里最刺激、最美妙的画卷。心中已经决定,要仔细记下眼前的画面,回家后用最鲜艳的颜料将其勾勒出来。
顾铭能听到她的笑声,欢跃如雪,心头也跟着一阵舒心,不后悔今天的作为。
不过,事实是,他们已经插翅难逃。
因为河左岸没路,是破破烂烂的河堤和竖直上爬的山壁,要往前跑很远才有路,而右岸的路已被老农们堵死,无路可退。
顾铭跑累了,最后心一横,决定不跑了。背着风雪徒步上岸,将她放下来,护在身后。
而这会,一群老农如狼似虎地围了过来,好像下一刻就会把他们俩活埋了。
但没有,他们都很平静,没有动手动脚,甚至都没说半句脏话。
高粱地的主人是个右脸长了一颗黑色瘤子的老人,皮肤黝黑,穿着朴素,是最平凡的农民。
他上前走两步,定睛打量眼前的两个小家伙,片刻后,用纯正的四川话说道:“你们两个小娃儿,哪门要跑到我土里面偷高粱嘛?想吃的话,喊你们妈老汉走菜市场切买斗是嘛,我卖得乡音,一块钱一根。”
顾铭尴尬地挠挠头,知道他没看到地里的十块钱,赶紧又摸兜里,掏出两块零钱递过去:“农民伯伯,我不该偷你的高粱,我给你钱,把这两根高粱买了。”
原以为,给钱就完事了。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瘤子老农没有收钱。反而抓着顾铭,执意要找他的父母,说偷东西是不好的习惯,必须严加管教。
顾铭苦笑,连连赔不是,“农民伯伯,我爸妈都不在家里,就算他们想见你也见不着啊。要不你还是把我们放了吧,下次我一定不偷东西了……”
瘤子老农明显不信这话,追问道:“你先说哈,你妈老汉叫啥子,我看认不认得到。”
顾铭就说:“我爸叫顾胜,我妈叫阮小馨。”
瘤子老农一惊,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不止是他,周围其他老农也都惊得不轻。
“你是顾胜的娃儿啊?哎哟,我往天还看到过你,才一两岁。”瘤子老农忽而一笑,露出一口白净牙齿,摆手道:“要得,你们走嘛,你老汉往天帮过我们,给老我们黑多米,不然那哈要饿惨。记到,二天莫切偷别个的东西老,遭逮到要遭打到嘛。”
看着那些锄头、镰刀、铁棍慢慢远去,顾铭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转而苦笑不语。
风雪觉得惊讶,感慨道:“顾铭,你爸是个好人啊,广施恩泽,人脉这么广,连田野里不问世事的农民都给他面子。”
顾铭不由得深思,时至今日,他依旧看不清自己的父亲,明明是那么尖刻的一个人,对外却有着如此不可思议的口碑。想来,这事和他以前救济同镇其他住户有关,可是,他当初为什么愿意拿钱拿米给这些人呢?这与他本身的尖刻本性不符吧。
甩甩脑袋,不再多想,看看手机,十一点五十,距离米玲的婚宴只剩十分钟,得赶紧过去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吃高粱,吐了一地垃圾,都没在意这事。
顾铭问:“小雪,今天开心吗?”
风雪嘴里嚼着高粱甜甜的,此刻甜笑着点头,更甜了,“很开心啊,我都不知道偷东西竟有这么好玩。”
顾铭毫不迟疑泼一盆冷水:“好玩归好玩,此事仅此一次,我们还是做遵纪守法的市民,免得下次真被人用锄头挖脑袋。”
——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可没这么好运了。毕竟,不是每个农民都给顾胜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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