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是大明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这次内河航运司,设立转运使督办河务,是正面面对问题,而不是逃避。
大明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是万历二年开始的河漕转为海漕,历时长达六年,才将四百万石漕粮完全由陆运转为了漕运。
这个数字在万历九年后,继续迅猛增长,时至今日,已经超过了1200万石的漕粮,会从松江府新港起运。
而路线是松江府新港、琉球那霸港,而后再转头向北,因为到那霸港后,就可以有洋流可用,直达天津、密州市舶司等地。
海运漕粮的数字还在快速增长,是湖广、江左江右、浙江等地的官员,用购买舶来粮的方式,完成朝廷税赋,在另外一个层面意义上,完成未竟的一条鞭法。
第一次河漕改为海漕的时候,遭遇的阻力远比今天内河航运司成立要大的多。
那是大明朝廷第一次试图解决百万槽工衣食所系的问题,而解决的非常成功,河漕的运力被完全释放,京杭大运河的经济活力被彻底激活,两岸灯火彻夜不熄。
相比较第一次毫无经验的小心翼翼,这一次朝廷的决策,更加游刃有余。
造拖船,对驳船进行拖拽,是为了补充运力不足,当运力充足的情况下,货物会更加流畅的流动,就会有更多的工坊出现,同样各个码头上,也需要大量的力役,这都可以承担纤夫释放的压力。
而且工部也承诺,会一边造船,一边观察情况,会用五到八年的时间,完成官船的转变,用十到二十年去慢慢改变这些纤夫的生活,而不是一蹴而就,尽量将影响降到最低。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改变,都会对这些纤夫的生活造成巨大的影响。
他们必须要改变自己过去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生活,去适应新的时代,这种阵痛,由百姓去承担了。
腊月二十五日廷议,是年末的汇总,汇总之后,皇帝要写成工作报告,在大年初一祭祀太庙的时候,作为青词,烧给老天爷和列祖列宗。
户部尚书张学颜拿出一本奏疏说道:“陛下,今年宣大、京师、山西、陕西、甘肃等地,又没有下雪。”
一直等到腊月二十五日,户部都没有等到好消息,今年比去年的情况更糟,至少去年还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安定了躁动不安的人心。
但今年,一场雪没有。
“绥远、辽东、山东都下雪了,而且下的很大,闹了雪灾,一出门一人多高的雪。”
户部左侍郎王一鹗,面带苦涩,有的地方一点雪没有,有的地方,雪把人堵在家里出不去。
登州府、莱州府这个雪窝子,今年尤其猛,下的雪能把人给埋了。
这才是水旱不调的真正模样,就像皇帝的脾气一样,喜怒无常、说变就变,当真是把大明人当倭人整。
朱翊钧感觉自己就像是凤仙郡的上官郡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玉帝,弄得凤仙郡水旱不调,而郡侯面对这种情况,完全的束手无策。
可凤仙郡只等了三年就等来了齐天大圣解决问题,大明的天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其实可以下雪。”朱翊钧坐直了身子说道:“朕又不在这些地方,地方官员们为了哄朕开心,可以写点下了雪的奏疏,糊弄朕高兴。”
“但地方官员没有,至少他们还是记得朕说过,要给百姓一条活路,不能逼他们去死。”
下没下雪,有没有灾荒,涉及到了来年田赋蠲免,地方官员在这种事上敢胡说,皇帝真的敢不蠲免。
到时候地方为了完成税赋就得取之于民,天灾加人祸,民乱立刻就要闹起来。
自万历维新以来,只要闹出民乱的地方,地方官下场只有一个,斩首示众,而且是在地方斩首,从无宽宥。
在朝廷命令和民生之间,皇帝要求百官选择民生。
朱翊钧不急,大明没有明显的外部压力,政策可以更加游刃有余,用拉长时间和海外总督府,去换取变革阵痛的烈度。
“明年再减两成田赋,若是旱灾,则全部蠲免。”朱翊钧在没钱的前提下,再次大力削减了两成的田赋。
皇帝这么个减法,在嘉靖隆庆年间,朝廷的财政收入,怕是要降低到无法维持的地步。
而官厂的利润上交、海漕、舶来粮等等,消解了朝廷的财政困难,朝廷有了更多的余力去调节这些矛盾,不用和地方豪强一起,把手伸向百姓米缸的最后一把米。
“陛下圣明。”张学颜、王一鹗再拜,陛下这一开口,大明百姓就能多活上百万口。
这不是胡说,按照去年水旱不调的烈度,各地早就该有各种各样的民乱发生了,但去年没有民乱,天老爷带头减了田赋,地方的豪强只能捏着鼻子灾年减租。
“陛下,天变不可怕,可怕的是天灾和人祸一起来,威福二字,相辅相成。”张学颜面色古怪的说道,天变的冲击,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大,生命比想象的更加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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