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则问题让布朗恩的精神继续绷紧,他的头脑快速运转起来。他需要给出一个概括性的全面布局,就像对石像的雕刻,从最大的轮廓开始敲击,随后更换器具一点点地凿出细节,最后才是碳化硅触针的打磨和砂纸的调整……
“我们要将战线维持在这一地区,这是圣歌城的首要任务。”布朗恩站起来,调出全息图,以数据笔在地图中绘制出一条绵长的红线,“在这一区域,敌方需要至少八到九个连队,以及所有对应的凡人辅助军、工程兵、医疗兵、空中支援队伍和后方火力;而他们的进攻半径应当在这一区域,”他补充了两条虚线,“我们必须把守陆地列车的第四干线,来向前方补充兵力,确保能够稳定控制航空起降港。为此,我申请向该区域额外调动两支火箭团。”
“你认为这样就足够了吗?”
布朗恩沉默了一刻。“首先,要恢复通讯频道的正常运转。”
“那么,如果难以完成呢?”
“不,大人,我们能够——”
“我们要有此假设。千子的力量太过孱弱。”佩图拉博说。
布朗恩明白了铁之主的暗示。怀言者动用的不是纯粹的科技手段。当然,在他们齐声颂唱的祷言中,他们将亚空间的巫术伪装成了神皇赐下的神术,将自身腐败血液的流淌看作忠烈的体现。
“我们的忠诚不会被怀言者的花言巧语动摇,大人。”
“对谁的忠诚?”一个重复的问题。
“忠诚于帝国。”布朗恩脱口而出,那是多么熟悉的回答,可这一次,他的声音中却逐渐丢失了往日的坚决。
佩图拉博的眼神如同利刃般切入。“一个崩塌的帝国?”
布朗恩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钢铁勇士的战甲似乎化作铁链,紧锁着他的胸膛。
他不得不重新思考了原体的提问。
在往常,这不是一个问题——忠于帝国,忠于帝皇,忠于理想,忠于原体……他可以从中给出任何一个答案,而整个钢铁勇士都会满怀自豪地认同他。
现在呢?
“忠诚于我们的理想。”布朗恩忐忑地回答。这话一出口,他自己似乎感受到一些古怪,仿佛这句话和他的信念格格不入。
“一个为人类征伐的理想?”
“是的,大人。”
“这样就能追求一段黄金般的和平未来?”
……伊斯塔万三号在他们的手中蒸腾成漫天的灰烬,与战争本身的饲料。
“对,大人。”布朗恩说,嘴唇紧抿。
佩图拉博冰冷地笑了一声,浅色的眼睛落在布朗恩脸上,反射的光像是手术刀表面的锋芒,将布朗恩的心智轻而准确地剖开。
“那你应当听奥瑞利安的话,选择王座世界一方。”佩图拉博说,“因为我们在主动发动针对人类的战争,这必将把半个帝国化为尘土。”
布朗恩沉默了。他的脸上一片火辣。
“我们该遵守的应当是对您的忠诚,大人。”他再次说出这个答案,即使这不是佩图拉博想要的,这也是他当下唯一能想到的。
“坐下吧。”佩图拉博说。
布朗恩扶了一下座椅扶手,重新坐在圆桌边。
“是,大人。”他勉强说。
“上一个令我们忠诚于他个人的,是人类之主。”佩图拉博轻轻地说。
战争铁匠们全数沉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的原体。
“人类之主。未来。理想。帝国。这些都过去了。我们在流血。在泰坦的炮火下蒸腾成烟雾。这一切不再是为了忠诚和我们昔日的誓言,因为我们已经将它们全部违背。故而也不再有荣耀。”佩图拉博有力地说。
“忠诚于痛苦。忠诚于死亡。忠诚于战火。忠诚于伱们被锻造时的天赋。忠诚于你们其外的钢铁,和其内的钢铁。我们要给出的只有战争。更多的战争。我不论你们忠诚于谁,我的战士们,我只要战火焚烧到王座之下。”
布朗恩感受着自己的骨骼在盔甲内微微发颤,一半是后天教导的道德规范下产生的恐惧,一半是血脉与基因中动荡的兴奋。
他仿佛听见石钻在头骨前缘嗡鸣,钉入一枚永不锈蚀的铁钉,贯穿他的头脑……
“是的,大人。”布朗恩喃喃,几乎是本能地回应,仿佛从未怀疑过。“我们准备好了。”
佩图拉博转过身,跨过雕刻着大量纹饰的金色地板,他的脚步声轻而易举地打碎了怀言者宣讲的节奏。
“内外皆钢。”布朗恩听见他的搭档颤抖着说。他跟着低声这样说,自己心中积攒的愤怒和惶恐奇异地平静下来。
如钢铁般平静。如此冰冷。
“安德拉兹,去找安格隆。让他过来。”佩图拉博忽然说。“而布朗恩,我希望你记住你看见的所有画面。”
“作何用处,大人?”
佩图拉博顿了一刻,在他的钢铁王座上重新落座,那些金属横板开始滑动,将他层层盖住。
“因为你是一名石匠。”佩图拉博回答。“总有一天,我们需要记住正在发生的一切。那时你不再是为了自己而雕刻,而是为了未来的某个人。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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