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世德问道,“小青现在,还一个人在青海,你就忍心?”
“这个,我也想过了,二哥,”世仁眼睛有些泛红,叹气道,“可是,我知道,我把她伤得太惨了,恒安都对我这样,你想,她会对我怎么样?我哪里还有脸去见她呀?”
“话也不能这么说,”世德劝导世仁说,“当初,你是把事做得太绝,太毒。上回她来时,我也替你赔了不事,替你说了软话儿,虽说她嘴上不服气,心里也会有些想法。
“眼下,毕竟和那时不一样了,恒安忌恨你们,那也是儿子恨父母,和一般人的仇恨,还是不一样的,可孙子孙女,一点儿都没把你当外人,这些天,你也都看见了;小柳青也喜欢这帮孩子们呢。
“老话说,五百年修得同船渡,八百年修得同床眠,能留下一堆后人,这也是你俩的缘分,说明你俩的缘分未尽。孙男嫡女的,都一大堆了,反倒你俩却天各一方,外人听了,也会笑话孩子们的,让孩子们在人面上抬不起头。
“我寻思了,这回,既然你回来的,不如把小青也接来,和和美美的,从头再来,也算是一家人真正团圆了。”
“我也想这样,就怕她不肯原谅我呀。”世仁说。
“我看这样吧,”世德想了想,说道,“让昌欢陪你一块儿去,这几天,你没看见吗?昌欢这丫头,性格,和小青像着哪,机灵,也会说话,就是有些任性,也没少惹恒安生气,这几年大了,才好了一些。上回,小青来时,就特喜欢她,有什么事,她在你俩身边一调和,我看能成。”
世德先把想法跟恒安说了,恒安也不反对。
又找昌欢来商量,昌欢高高兴兴应承下来。
下个周二,昌欢带着爷爷,踏上了寻亲的行程。
经过一个星期的颠簸,在青海湖南,一个沟谷里的小镇上,世仁找到了那间土坯垒成的小房子。
小柳青正坐在火炉前,用牛粪火熬制奶茶。
昌欢敲门进来,小柳青看了一眼,还以为是邻居家的孩子。仔细端详一下,并不认识,正要问这丫头来找谁,昌欢抢先一步,上前搂住小柳青,笑着说,“奶奶,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昌欢呀!”
“昌欢?”小柳青一时惊喜,觉着像在做梦,愣了片刻,捧着昌欢的脸,声音有些擅抖,“你怎么来了?你爸让你来的?他不生我的气啦?”
“不生了,”昌欢哄着奶奶说,“他早就不生你的气啦,哪有儿子生妈的气呀?”
小柳青听了,信以为真,高兴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盯着昌欢看了一会儿,又拿起桌上摆的照片看了看,对比着看了几个来回,笑着说道,“长大了,都成大姑娘了。你爸还好吗?”
“好,”昌欢应声道,接过照片,见是他们一家早年照的全家福,是奶奶多年前,离开他们家时带回来的,老人一直摆在桌子上。看来,这些年,这张照片,成了老人唯一的情感寄托。
不知怎么,昌欢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离婚以后,她和儿子同处一城,却如隔天涯,至今还没见过儿子,心里一酸,眼泪也流了出来。
“昌欢,你爸让你来,干什么?”昌欢哭了一会儿,奶奶问她。
昌欢这才想起,自己是领着爷爷来的,爷爷这会儿,还在门外等着呢,赶紧擦去眼泪,笑着问奶奶,“奶,你猜,我和谁一块儿来的?”
“谁?”小柳青问道,眼睛亮了起来,急着又问,“你爸?”
“不对,”昌欢耍娇说。
“你妈?”
“不对。”
“你爷?”
“对啦。”昌欢说着,往门外一指,“奶,你看。”
小柳青转身向门口看过,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这会儿正立在门口,虽然长时间旅途劳顿,却不见一丝疲态,此刻像个知错的孩子,垂手颔颏,立在门口。
“世德?”小柳青嘀咕了一声,满眼狐疑地走了过去,轻声问道,“几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昌欢知道奶奶认错人了,喊了一句,“不对,奶奶,这是我亲爷爷!”
“什么?”小柳青倒退一步,惊出一身冷汗,仔细端详眼前的老头儿,早已不见当年十里洋场那个油头粉面的浮浪子弟,倒是两只像似受惊野兽的眼里,依稀闪现出当年善于勾魂一瞥,见世仁扑通跪在她脚前,小柳青才相信这是真的。
小柳青瞬间像一头受伤的母狼,嗥叫着,扑向世仁,一把薅住世仁的头发,使劲前后扭动,觉得不解气,又松手挥拳,在世仁身上雨点似暴擂。
昌欢心里早有预防,知道二人见面,必会有一番狂风骤雨,却没料想奶奶出手这搬疯狂,害怕弄出人命,赶紧跑过去,抱住奶奶。
嘴里不住地哄着,“奶,我爷从美国回来,就是为了向你道歉来的,我爷是诚心的,差不离儿就行了,别把我爷伤着啦,我爷现在是美国公民,弄不好,会惹出国际纠纷的。”
“大不了,我把老命还了他!”奶奶哭着、骂着,一着急,口里冒出上海话,“侬个雷劈的,阿拉以为这辈子出不了这口气咧,哪里想侬倒自个儿跑上门来啦,侬个断头的,把阿拉这辈子弄得好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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