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儿怔怔坐着,碗中粥渐凉。
三日后,王六娘果真来请,说终南别院有温泉,有果园,还有从西域移栽的葡萄藤。
闻言,玉姐儿难掩雀跃。
来长安的路上曾一路随行,倒也相熟。
临行前,玉姐儿忽然拉住刘绰的袖子,低声问:“姨母,当年你选择姨父……可曾怕过?”
刘绰笑了,眼神温柔:“怕过。怕所托非人,怕门第之差,怕情深不寿。”她轻抚少女发顶,“但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也不必怕——记住,家里人永远是你的底气,你谁都不必怕!”
玉姐儿眼中泛起泪光,重重点头。
马车驶离李宅时,李德裕正从御史台归家。在门口与车队错过,他挑眉看向身侧的刘绰:“娘子舍得放人了?”
“总不能真让你夜夜睡书房。”刘绰轻笑,伸手为他理了理官袍襟口,“再说,我也不好现在就把安律受人指使的事告诉她。那孩子……需要些独自思考的时辰。”
李德裕握住她手腕,将人带入门内,反手合上门扉。
庭院寂寂,海棠纷落。
他低头吻她,这一次,再无打扰。
《通才论》刊于《兰台文汇》首篇的那日,长安城细雨迷蒙。
顾若兰特意将刊期定在李吉甫寿辰前三天,算准了士林传阅发酵的时辰。
书肆门前排起长队。
最先读到的人,在檐下撑伞默立,半晌无言。
有人读到“裂冠带为二途,视同侪若寇雠。此所谓策马而争道于漏舟之中,不亦惑乎?”时,手中油纸伞微微倾斜,雨水浸湿了半幅青衫而不自知。
有人反复念着“若犹执清流、浊流之辩,拘科第、门荫之分,则陇右烽燧谁人筹策?江淮漕渠何日疏通?”,最终长叹一声,将文汇小心卷起,冒雨离去。
没有预想中的哗然与激辩。
茶楼酒肆里,素来高谈阔论的文士们,今日格外沉默。
刘绰将科举与门荫之争,比作“漏舟争道”;将清流浊流之辩,斥为“阋墙于庙堂”。
她甚至坦然点破:“当时嗤之以鼻者,非即今日疾呼‘门阀壅塞’之士乎?”
读到此处,那些曾讥讽成辅端不配为读书人、又转头抨击世家垄断的文人,脸上不免火辣。
更厉害的是,她将争论拉高到“安西烽燧”“河湟之耻”“江淮漕脉”的层面。在这些真正关乎国运的大事面前,门户之见显得何等狭隘可笑?
你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要说的话,已被她先说尽了。
你想指责她“为世族饰言”,她却也没忘了给寒族张目。
一拳落空,满身憋闷。
更何况,因为横渠四句,本就有不少读书人自认为‘横渠党’,以刘绰言的行为榜样。
就连那些素来与李家不睦的清流官员,私下聚议时,也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此文……堂堂正正,无可指摘。”
“滴水不漏……这是把路都堵死了。”
“若此时再争门户,岂非自认不以苍生为念?”
“李家娶了个好儿媳!难道我们这些人还不如一个女子辨得清是非对错?”
“罢了……且看她翁舅寿宴上,各方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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