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宿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站定,微微垂下平静的眸子,望向那个绷带人,也就是机械丸的操纵人——与幸吉。
与幸吉也在眯着眼睛打量这面容平静无波的来人。
两人对视一眼后,神宿率先移开了视线,不再看他,只低着声音说了一句:“你好,我叫神宿。”
与幸吉眼见着并没有出现同情、怜悯之类的情绪,紧绷着的神经忽然就松懈下来了。
他莫名感觉到一点,被当成健全的人来对待的尊重。
这也正是他所需要、所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从出生到现在,因为「天与咒缚」造就的后果,已经得到过无数人的可怜了。
他早就厌倦了,心理也在日复一日暗无天日的生活中变得有些病态的扭曲……
与幸吉掀了掀哪怕泡在水里都会干巴起皮的嘴唇,嘶哑地回应:“你……好,我叫……与幸吉。”
神宿颔首,依然垂着头,视线只锁定在自己脚下的一块一米见方的地面。
虽然由于“六眼”的缘故,他看得见周围所有的东西,也看得见肢体不全、靠坐在盒壁上的与幸吉,但他要避免眼神的直视。
总这么盯着总归不好……咳,与幸吉没穿衣服……
待会真看透了,阿傩就要来找他闹了……
脑子里咕咕叨叨闪过阿傩语重心长又很霸道的一些语录,神宿陷入了片刻的恍惚。
还是与幸吉开口打断了他的回忆:“你要问什么,你就……问吧。”
神宿抿了抿唇角,也终是果断地问出了他此行唯一的目的。
“与幸吉,你对「天与咒缚」的看法是什么?”
这个问题,他曾经也问过真希。
而真希给出的回答是“无所谓啊,用这种被别人瞧不起的天赋做出惊掉那些人下巴的事情,不更有意思吗?”
现在,这位他自真希后再次碰见的「天与咒缚」,又会给他一个怎样的答案呢……
神宿静静地看着黑咕隆咚的地面,等待与幸吉的发言。
与幸吉听完他的问话先是瞠了瞠眸子,或是牵扯到了脆皮肌肤,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不容易缓过来后,他抬起手紧紧捏着棺口的边沿,指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天与咒缚」……就是个该死的东西!是一个天生的诅咒!!”
“摊上它的人……一生都会在不幸中度过……”
嘶哑如破风箱强行运转的声音里,蕴含着一股深沉而又无力的恨意,像是要将这么多年熬过来的不甘发泄出来。
最后一个字眼落下,那种澎湃汹涌的负面情绪又变成了茫然若失的妥协。
因为——与幸吉确实找不到任何方法能破除「天与咒缚」带来的负面影响。
神宿眼中星星点点的残芒明明灭灭,似乎是在思索着他的话语。
情绪上头爆发了两句话后,身体本就虚弱到极致的与幸吉就感觉到了浑身的疲累,指尖失去力道,脊背也开始贴着棺壁往下滑,坐得不太稳当了。
与幸吉强撑着掀开依然在隐隐作痛的眼皮,声音低得仿佛可以被风吹散。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神宿骤然回神,语速加快了一些:“如果你能破除这个「天与咒缚」,你会选择……”
还不等他问完,与幸吉斩钉截铁地应了一声:“会!”
肢体残缺、缠满绷带的青年虚弱地躺在红色的营养液中,那双一直阴翳着的眸子第一次有了一点能被称为“希冀”的亮光。
“我做梦都想着……摆脱这副孱弱的身体。”
“我有朋友,有伙伴,有想保护的人,也有……喜欢的人。”
“我无数次幻想过,我能以健康的身体走出这个地下室,代替冰冷的机器去拥抱我在乎的人的画面……”
“我也想做个有血有肉的人,至少……”可以亲口和三轮霞说出那句——……
与幸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激动的心思熄灭下去,用舌尖舔舐了一下因为连续说话而开始干裂的嘴唇。
“哪怕只能恢复我的身体,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付出任何代价吧……”
与幸吉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忽又补充了一句:“毕竟……能以更好的样子出现在同伴面前,不正是我们与他人建立联系的初衷吗?”
“不管是在乎你的人,还是你在乎的人……”
神宿眸底一震,数不尽的涟漪陡生,层层叠叠在一起,将所有的思虑掩盖起来。
他好像忽然想明白了。
*
以更好的样子,出现在在乎的人面前啊……
*
如果……阿傩会为他感到高兴吗?
……
神宿抬起手摸了摸心口,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让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只是,他莫名地朝着与幸吉认真道了一声谢谢。
谢完后,神宿终于抬起眼眸,一如刚到这里时那般,将视线放到与幸吉身上。
“我或许可以帮你。”
与幸吉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听得不太清晰,疑惑地嘟囔了一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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