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阳台上的薄荷摘些来,"我妈擦了擦手,从吊柜里拿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晒干的野菊花,"你高叔有高血压,一会儿泡壶菊花茶给他。"
我推开阳台门,薄荷香混着阳光扑进怀里,我妈种的辣椒苗已经蹿得老高,叶片上还沾着老顾今早浇水时的水珠。
十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高叔站在门口,身后站着林叔叔,怀里抱着个蒙着红布的花盆,一旁的牛叔叔拎着塑料袋,姜叔叔则举着两本书,一进门就说是从国外帮老顾淘换来的。
"阿秀好!"他们异口同声地敬礼。
"都进来都进来,"我妈接过花盆掀开红布,里面是株叶片挺拔的君子兰,"老牛你这花养得比当年的哨兵还精神。"
牛叔叔摸着后脑勺笑:"比不上一野啊,我们这些退休老头,也就这点儿园艺能跟他的上将肩章比比了。"
话音未落,玄关处突然传来清脆的童声:"高爷爷好!"
两个小家伙不知何时溜回家,正望着眼前的高叔一脸惊喜,老顾站在他们身后,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摘下的疫苗本,眼里闪过震惊。
"你们怎么突然来了?"他跟着走进来,休闲服下摆还沾着孩子的饼干渣,"不是说好了等我退休再聚吗?"
"等你退休?"姜叔叔拍着大腿笑,"到时候你说不定都当军委顾问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得提前占座!"
大家听后哈哈一笑,但其中的寓意,却很感动。
其实这些伯伯们来了,我从老顾脸上的笑容能够感觉出他很开心。一群老战友凑在一起,各种话题层出不穷,从忆往昔到如今安逸的生活,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阅历,但语调却又无比从容。
我陪着他们坐在一边,感受着这份浓浓的战友情,似乎这种情谊,就好像永不停歇的火焰一样,生生不息。
情到深处,老顾欲端起杯子给自己倒一杯酒,可是他的手刚触到茅台瓶身,高叔的酒杯就"当啷"一声磕在桌面上,惊得大家齐齐转头。
"顾一野你什么情况?"高叔瞪着他,肥厚的手掌像片芭蕉叶覆在酒瓶上,"医生明令禁止饮酒的通知,是不是都忘了?"
姜叔叔跟着起哄,故意把自己的酒杯往回缩:"就是,我们可不想刚庆祝完晋升,就送你去医院打点滴。"
老顾挑眉看着这群突然严肃起来的老战友,手指摩挲着酒瓶上的红丝带,像在衡量这杯酒的重量。
阳光穿过窗棂,在他腕间的监测表上投下光斑,屏幕正显示着心率78次/分,这个数字他再熟悉不过,是当年在战场上,听见子弹声时的心跳频率。
"就一杯,"他忽然笑了,带着点军人特有的固执,"就当是敬当年那个单纯无知的自己。"
林叔叔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藤椅发出吱呀声。这位当年的神枪手如今已患上帕金森,手指却在这一刻稳如磐石:"一野还记得那场比赛吗?你发着高烧还要去比枪法,是我们绑着你送进卫生队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展开来竟然是老顾的病例报告,是刚刚林叔叔私下里和我妈询问老顾病情时,偷偷放起来的,"现在轮到我们绑着你戒酒了。"
空气里突然静得能听见葡萄架上的露珠坠落声。老顾望着那张被汗水洇过的报告,视线停在"禁止饮酒"的黑体字上,忽然想起三十年前,林叔叔在烈阳下把最后一口水倒进他嘴里的模样。
这时我儿子不明所以地跑了过来,伸手去够酒瓶上的红丝带,却被老顾轻轻握住小手:"松松啊,爷爷的酒啊,早就酿成了更甜的东西。"
我妈不知何时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个雕花银壶。"早给你们备好了,"
她揭开壶盖,桂花香气混着酸梅的酸甜漫出来,"去年秋天腌的梅子,泡了整整十个月的桂花蜜,比茅台还金贵呢。"
高叔凑过去闻了闻,忽然拍着大腿笑:“阿秀这手艺,当年在战地要是有这酸梅汤,咱们能多打三场胜仗!"
老顾看着我妈往杯子里倒汤,琥珀色的液体里浮着几朵干桂花,像极了那年在南疆,他趴在战壕里看见的,落在钢盔上的木棉花。
当酸梅汤触到舌尖时,他忽然轻笑出声:"你们瞧,这酸味像极了老高当年炒的醋溜土豆丝,甜味又像阿秀给我缝的棉袜。"
姜叔叔叔被逗得呛到,酸梅汤顺着胡子往下流:"合着我们老九连的伙食,在你这儿就织双棉袜?"
两个孩子见大人们笑成一团,也有样学样地举起果汁杯。我儿子晃着杯子喊"干杯",我闺女却把脸埋进老顾怀里,鼻尖蹭着他的衣服:"爷爷的衣服香香的。"
老顾搂住她,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忽然望向窗外的月季,那丛被他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株,此刻正被风吹得轻轻摇曳,像极了当年老九连的军旗在晨风中飘扬的模样。
高叔忽然站起身,用搪瓷杯敲了敲桌面:"同志们,我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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