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点燃了早已在府外待命的军阵。
沉重的脚步声、甲胄摩擦声、战马不安的嘶鸣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序曲。
火把在士兵手中熊熊燃烧,照亮一张张写满对财富渴望和杀戮兴奋的脸庞。
五十名身着深灰色劲装、背负短弩、腰挎狭长利刃的特战营杀手,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无声无息地汇入张奎亲卫营的队伍。
这支由精锐和死神组成的洪流,在黑夜中卷起滚滚烟尘,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气,向着城东博陵崔府的方向,狂涌而去!
……
……
博陵崔氏,千年门阀的底蕴沉淀如山。
府邸坐落在幽州城东最显赫之地,占地数百亩,青砖高墙宛如小型城池,墙体厚实得足以抵御投石机的冲击。
墙头箭垛林立,在夜色中如同巨兽森然的利齿。两尊饱经风霜、威严狰狞的石狮蹲踞在紧闭的朱漆大门两侧,在远处映来的火光下,铜铃般的巨眼仿佛跳动着凶光。
门楣之上,那方御赐金匾“诗礼传家”四个大字,在跳跃的火光映衬下,此刻却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惨淡与悲凉。
府内一片死寂,但这死寂并非安宁,而是绝望绷紧到极致后令人窒息的弦。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铁锈味和一种无声的恐惧。
偶尔有压抑不住的啜泣从深宅内院传来,又迅速被强行捂住,只剩下令人心碎的呜咽。
庭院中心,崔氏家主崔弘正,一袭象征身份的深紫色锦袍,须发如雪,面容清癯中带着文人特有的孤高,此刻却被绝望刻下了深深的沟壑。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装饰古朴的长剑,剑鞘上的缠金丝在火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寒芒。
数百名家丁护院手持刀枪棍棒,围在他周围,脸上是强行压制的惊恐和死灰般的惨白。
更外围,挤满了瑟瑟发抖的崔氏族人,妇孺们相互依偎,孩童惊恐的大眼睛在黑暗中茫然四顾,又被母亲颤抖的手死死捂住。
“父亲……”崔弘正的长子崔元朗,一个面容儒雅、气质沉稳的中年文士,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焦虑而嘶哑变形,带着哭腔,“降了吧……那韩休琳……他疯了!我们挡不住幽州军的铁蹄啊!留得青山在……”
“投降?”崔弘正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儿子,那目光中的绝望和悲愤如同实质,“你以为为父不想?不想给崔氏留一线生机?!”
他声音陡然拔高,在死寂的庭院中回荡,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凄厉,“幽州兵变的第一时间!我就遣了你三叔,带着族中珍藏的南海夜明珠、前朝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摹本,去拜会那韩休琳!那是足以买下五十万亩良田的厚礼!可那疯子……那疯子……”
他胸口剧烈起伏,喉头咯咯作响,几乎说不下去,“他连门都没让进!直接……直接就在节度府门前,当众砍了你三叔的头!把人头……把人头挑在旗杆上示众!他根本就不要我们的降!他要的是灭族!是要用我博陵崔氏满门的血,染红他韩休琳的官袍!去向长安城里的裴徽献媚!去邀功!!”
“所以——!”崔弘正猛地将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剑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对着惶惶不安、濒临崩溃的族人和家丁,发出最后的、带着无尽悲怆的嘶吼,“降?降了就能活命吗?!睁眼看看范阳卢氏的下场!看看卢元驹被挫骨扬灰的祖祠!韩休琳要的不是降表!是灭种!是要将我等河北世家连根拔起,作为他晋身的阶梯!”
他浑浊的老泪终于夺眶而出,顺着刀刻般的皱纹蜿蜒流下,声音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决绝:“崔氏子弟听着!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守住府门!守住祖宗基业!守住我们博陵崔氏最后的尊严!纵使今夜玉石俱焚,也要让那屠夫知道,千年世家的骨头,是硬的!”
“守住府门!”崔元朗被父亲的悲愤感染,强压下恐惧,嘶声附和,声音却带着颤抖。
“守住府门!”稀稀拉拉、带着绝望的回应从家丁中响起,更多是麻木和听天由命。
沉重的脚步声、铁甲碰撞的铿锵声、战马压抑的嘶鸣声,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最终在崔府高墙外轰然停止。
紧接着,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绞紧声、沉重的撞木被抬起的号子声、火油泼洒在木门上的哗啦声……死亡的序曲已然奏响。
“举盾——!”崔元朗嘶声命令,声音在夜风中破碎。墙头的家丁慌忙举起临时拼凑的木盾和门板,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墙外,张奎端坐马上,冰冷的铁面甲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这座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堡垒。
崔府墙高门厚,飞檐斗拱间人影晃动,显然早已严阵以待。强攻,必将是一场血肉磨盘。
“将军,”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张奎马侧响起。
是杀手营的小队长朱小刚,他脸上横亘着一条蜈蚣般的旧疤,眼神锐利如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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