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帝凸着眼睛看他。
“但在见太医之前,”李嵘问,“我的禁闭解了,是吧?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要养病,便由我代您监国吧。”
永庆帝想动动不了,想骂也骂不了。
他何曾尝过这种滋味?他憋屈得甚至想捅自己两刀。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四肢、唇舌,他也控制不了眼泪。
泪水像是失禁了一样涌出来,带着他的恨、他的怒、他的不甘心。
李嵘仔细观察了下永庆帝的状况,问阿薇道:“确定安全吗?”
这个“安全”,指的是能过太医那一关,能让事情照布置好的推动下去。
阿薇颔首:“安全。”
一旁,沈临毓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原先试过。”
李嵘便没有再细问。
与几人交换了眼神,他清了清嗓子,突然高声呼唤:“父皇?您怎么了父皇?”
“皇兄!”
“圣上!”
几道声音此起彼落,担心着急、真情实感。
永庆帝被他们联手做戏气得眼泪流得更凶了,哼哧哼哧直喘气。
“您缓一缓,”阿薇突然开口劝说,“虽说并不致命,但您若控制不好脾气,火气上头了,肝阳上亢真的会要了您的命。
您还不能驾崩,您现在咽气了,会给太子殿下添麻烦的。
还是说,为了让太子麻烦些,您宁愿这会儿就咽气了?”
永庆帝没有咽气。
他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眼前尽是白茫茫一片。
不能动、不懂说,他的思绪确实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确定自己还死不了,也听到了假惺惺的关心之声,他知道自己被他们挪到了榻子上躺下来……
这一刻,他彻底被后悔笼罩了。
他能杀老三、老四,他怎么就偏偏放过了嫡长子?!
他有那么多儿子!
难道还怕他老的时候,没有合适的人选承继皇位吗?
他念着先皇后,留阿嵘一条活路,没想到、没想到阿嵘竟是这般回报他!
他好后悔!
若是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留下阿嵘!
还有临毓,一早就该收拾掉!
永庆帝被自己的后悔淹没了,也就听不到身边动静,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才渐渐有了听觉。
“怪我,父皇是因为见了我、才会情绪激动……”
“阿嵘莫要这么说,是他想着这么多年错怪了你、亏欠了你,父子相见,没有稳住心境。”
“太医,父皇何时能醒过来?哎?父皇、父皇!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永庆帝听见了,听得想啐李嵘一口,可他做不到,极力睁大的眼睛除了流泪之外,再无多余反应。
太医下了“偏枯”的结论。
不过两刻钟,萧太傅、纪太师,以及岑文渊倒台后接任了太保之位的许太保被召进了御书房。
磅礴大雨寒意逼人。
更冷的是御书房里的状况。
毫无选择、只有闭着眼选择的海公公向他们讲着状况。
“长公主引阿薇姑娘面圣,说起近来事情,圣上很是感慨,亦有许多话想对太子殿下说。”
“待见了太子,圣上说要给太子一个公道,情急之下就……”
“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很难完全康复,但和圣上说话,他都能明白、也会给回应。”
长公主坐在榻子边的椅子上,接了话过去。
“就是这么个状况,皇兄倒下了,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就说请几位老大人过来,当面请示皇兄。”
萧太傅年事已高,毛公公寻了把凳子让他在榻子旁坐下。
他凑到永庆帝跟前,唤了声“圣上?”
永庆帝努力发出“啊啊”的声音。
“您属意谁来监国?”眼下这局面,谁在御前就是谁,萧太傅对此心里也有数,“由太子监国?”
永庆帝岂会同意?
他激动地“啊啊”个不停。
长公主佯装糊涂,问海公公:“你最懂皇兄,这么一长串,皇兄是个什么意思?”
海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心一横、脖一梗:“圣上说,自当由太子监国,但首先要理清冤案,还太子清白,才能名正言顺。”
永庆帝听他胡说八道,“啊啊”叫得更凶了。
海公公继续往下编:“当年因巫蛊案一并蒙冤之人,该平反的平反,该追封的追封。
而设计巫蛊冤案的,皆要重惩,才能告慰在天之灵。
圣上说他听信谗言、一意孤行,造成如此后果,万分痛心悲切。
他、他……”
海公公彻底编不下去了。
永庆帝也叫不动了,他本就是拼劲全力发出声音,但他的意思全部被故意曲解。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心,没有人明白他此刻滔天的恨意。
只有外头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才是他心情的写照。
这期间,阿薇一直站在角落里,不声不响,静静看着永庆帝的挣扎。
待看到三公商量着拟旨意定章程,她才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抬头看着浓浓的雨幕。
三公当真没有一丝怀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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