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马场追风
白若雪的马场在镇子西头,苜蓿草长得能没过马驹的膝盖。凌羽牵着念北走进马场时,白若雪正骑着匹黑马飞驰,红绸在风中飘成道闪电,像极了当年的模样。
"凌叔快来!"她勒住马时,黑马人立而起,前蹄在草地上刨出浅坑,"这匹'踏雪'的孙子,比它爷爷还能跑!"
念北拽着凌羽的衣角,眼睛瞪得像铜铃。"太爷爷,我也要骑!"孩子的虎头鞋在草地上蹭出绿痕,"我要像奶奶一样快!"
白若雪翻身下马,把念北抱到马背上,自己牵着缰绳慢慢走。"当年凌叔教我骑马,"她望着远处的风车,"说要想骑得稳,就得把马当成兄弟,不能欺负它。"
凌羽坐在场边的石凳上,望着马背上的念北,忽然想起二十二岁那年的秋猎。白若雪还是个扎着双丫髻的姑娘,非要骑他的"踏雪",结果被马颠得摔在草堆里,却梗着脖子说"再来"。
"您看那孩子的架势,"白若雪牵着马走过来,念北正学着她的样子扬鞭,"是不是跟您当年一模一样?"
凌羽笑了,远处的风车转得"吱呀"响,像在重复当年的军号。"比我当年强,"他望着马背上的小小身影,"我第一次骑马,吓得抓住马鬃不敢松手,被赵猛笑了半年。"
马夫老张端来壶凉茶,粗瓷碗上印着个歪歪扭扭的"勇"字。"这碗是当年王文书用的,"他把碗递给凌羽,"说喝水也要有股子勇劲,不然怎么打仗。"
碗沿的豁口磨得光滑,凌羽摸着那道痕,想起王诚总爱用这碗喝米汤,说"粗瓷的碗才养人"。"他后来用这碗给伤员喂药,"凌羽望着远处的马群,"说药再苦,用这碗盛着也能变甜。"
白若雪忽然策马奔出,念北的欢呼随着风声飘过来。黑马在草地上踏起烟尘,像道滚动的乌云。"她还是这么野,"凌羽望着他们的背影,"当年在漠北,她骑着马追野兔,跑丢了三天,回来时却抱着只受伤的小狼。"
老张往马槽里添着豆饼,忽然指着西边的山坡:"那里的酸枣树结果了,赵大哥当年总爱去摘,说酸得能提神。"
凌羽望着那片酸枣林,枝头的红果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仿佛看见赵猛正攀在树上,往兜里塞着酸枣,嘴里喊着"凌羽快来,这颗够酸"。
夕阳把马场染成了金红色,白若雪牵着马走回来,念北趴在马背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草叶。"他说长大要当将军,"白若雪把孩子抱下来,"像太爷爷一样,保护所有人。"
凌羽接过念北,孩子的呼吸轻得像羽毛。他望着渐渐沉落的太阳,忽然明白所谓的兵王、战神、龙王,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真正能留下来的,是这马场的风,是这孩子的梦,是这些在寻常日子里,慢慢生长的希望。
四、晚厨烟暖
祠堂的炊烟在暮色里漫成片灰蓝,苏瑶正往灶膛里添着柴,火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凌羽抱着念北走进来时,锅里的排骨汤正咕嘟作响,药香混着肉香漫出来,勾得人胃里发空。
"可算回来了,"苏瑶转身时,围裙上沾着面粉,"念北的虎头饼刚出锅,还热乎着呢。"
灶台上摆着盘槐花糕、碗咸菜、锅玉米粥,都是些寻常吃食,却让人心头发暖。凌羽把念北放在板凳上,孩子揉着眼睛醒了,抓起块虎头饼就往嘴里塞。
"慢些吃,"苏瑶往他碗里舀了勺汤,"没人跟你抢。"她的目光落在凌羽身上,忽然笑了,"你衣襟上沾着的草籽,跟当年在黑风寨沾的一模一样。"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柳依和白若雪相携而来,手里各提着个布包。"药铺的金银花晒好了,"柳依把布包放在桌上,"给苏瑶姐做香囊用。"
白若雪的布包里是刚烤的野兔,油汁把布都浸透了。"马场的厨子新学的手艺,"她往桌上摆着碗筷,"说比当年赵大哥烤的还香。"
念北举着虎头饼,忽然指着供桌上的断刀说:"太爷爷,刀也饿了,给它块饼吧。"
众人都笑了,苏瑶往断刀前的碟子里放了块饼。"它啊,"她望着刀身的寒光,"吃了一辈子苦,该尝尝甜了。"
凌羽往每个人碗里夹了块野兔,兔肉的香混着玉米粥的甜,在舌尖化成种奇异的滋味。"当年在黑风寨,"他喝了口粥,"咱们也是这样围坐在一起,没有肉,就喝野菜粥,却比什么都香。"
柳依往苏瑶碗里夹了些青菜:"你那时总说,等太平了,要天天喝玉米粥,说这才是日子。"
白若雪啃着兔腿,忽然指着窗外的月亮:"今晚的月亮真圆,像当年庆功宴上的酒坛。"
凌羽望着窗棂外的月亮,忽然觉得赵猛、王诚他们就坐在桌旁,正笑着举杯。他举起粗瓷碗,对着月亮,对着供桌上的断刀,对着满桌的亲人,轻轻说了句:"敬这寻常日子。"
碗盏相撞的声音在暮色里传得很远,像在回应着那些藏在岁月里的名字。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只余下通红的炭火,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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