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心中暗暗赞了一句，刚才她真是稍微露出了一丝疑惑，学政大人在如此颓废的状态下，居然立刻就有所察觉，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小女子只是奇怪，为何今日伺候各位夫人的，不是她们自己的贴身丫鬟，而是大人您身边的丫鬟。”
说罢，宋锦又补充道，
“哦，这是大人的家事，若是大人不方便回答，就当小女子没问过。”
学政大人大方一笑，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不方便的。”
人就是这样，一旦心中那道“墙”被推倒，情绪便会喷涌而出，再也无所顾忌。
只不过他脸上那个笑容，看着比黄连都苦，
“大家也看到了，孙家的当家主母是何做派。我孙家的颜面于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今日她身边服侍的人是秋兰，尚且做下如此事情，若是她的心腹在，这张府还不让她给闹翻天？”
语气里颇有些诉苦的意味。
众人了然，学政大人知道明氏的脾性，也提前做了防备，本想着她没有了帮手，一个人孤掌难鸣，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
谁知道明氏直接玩了个大的，差点让学政大人把张家和袁大家的亲传弟子都得罪个遍。
张老爷子此时也颇为感慨，
“当年有多少人羡慕你有个好母亲，竟能攀上明家的高枝，能让你娶到明氏女，从此仕途上便能得明家扶持。殊不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说着，张老爷子摇了摇头，
“孙大人，这代价，可不小啊。”
学政大人早就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此刻在张老爷子面前，只是个普通的晚辈，面对睿智的长辈，大倒苦水，
“还是老爷子您目光犀利，我是孙家嫡长子，在别人眼中，我背靠大树好乘凉，娶明氏女，仕途平步青云，人生一片坦途。可这其中的苦楚，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两家刚结亲时，我也曾对未来的妻子抱有幻想，成亲后，明氏虽跋扈了些，我也是尽量忍让。她是高门贵女，有些小性子再正常不过，肯下嫁孙家，我心中是感激的。谁曾想…”
学政大人闭了闭眼，似乎往日的回忆里尽是苦涩，
“她，她不是跋扈，而是心肠狠毒！我们这样的人家，怎可能没有一、二个通房？我那通房一向安分守己，无端被她罚跪整夜也不吭声。她看不顺眼，打发走也就罢了，谁知她竟然直接打杀了。”
听到这里，宋锦也不由的一惊。
他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即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年纪到了，也会由长辈挑选一、二个通房伺候。
目的只有一个，引导公子知晓男女之事。
能与这些公子结亲的，也都是大家小姐，小姐们身娇体贵，怎抗的住毛头小子没轻没重的瞎折腾。
于是提前挑选通房，就成了这些大户人家约定俗成的事情。
通房大多从与公子们一起长大的小丫鬟中挑选，与公子们有些情份，却老实本分，以后也不至于影响了公子们与未来夫人的感情。
在主母进门之前怀孕，除非嫌自己命长。
这情份嘛，大多无关乎男女之情，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罢了。
主母进门之后，看不顺眼就给些财物，好生打发了就是。
虽然这些通房也没做错什么，又因为不能在主母之前怀孕，被灌下去一碗又一碗的汤药，余生也是子嗣艰难。
可小小奴婢，与主子一起长大的情谊，就是她们的原罪。能留下来被抬为姨娘，已经算是幸运。
可不管怎么说，只要她们自己不作妖，也没谁家的新妇会与她们为难。
说起来，也是一群可怜人。
可明氏就偏偏连个通房也不放过，说她草菅人命都不为过。
张老爷子看向学政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老夫对明氏略有耳闻，却不知其中竟有这么多故事。”
张老爷子摇了摇头，
“孙老夫人德高望重。老夫本不该在背后议论你的母亲，可是在明氏一事上，老夫实在不敢苟同。一个家族想要兴旺，岂能靠一人之力？于你而言，明家虽有所助力，明氏又何尝不是你最大的掣肘？细细算来，其实得不偿失啊。”
在带领家族崛起这方面，没人比张老爷子更有发言权。张家能有今天的光景，全因张老爷子的缘故。
而老爷子的观点一向明确：张家欣欣向荣，给我一人之力。我不过是个协调者，让大家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为家族出力。
张家人，有大能力者出大力得大益，有小能力者出小力得小益，都一样的张老爷子夸奖。
如果有一个像明氏那样的，哼哼，就看他能不能承担得起后果。
听张老爷子这么说，学政大人眼泪都快出来了，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明白他的难处。
“我母亲…哎，若她能如您这般想，再多的苦楚我也能释怀了。”
他的母亲无数次告诉他，他是孙家嫡长子，是孙家的掌舵人，他要担起这份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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