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雁归气若游丝的话语,却似惊雷炸响在众人耳畔。
“娘!”
景深颤抖着抱紧母亲,素来沉静的眼眸中尽是惶然。
他徒劳地擦拭母亲口中涌出的鲜血,殷红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十步开外,江淮止被这惊天秘密震得心神俱裂。
他踉跄着扑向清清,袖口扫过满地血污,在少女鹅黄裙裾上拖出狰狞痕迹。
“救她!我命令你立刻救她!”
清清额角渗出冷汗,咬牙试图抬起左臂。
她本就真气稀薄,连番重伤下根本无法施展神针七篇。
“快啊!”
江淮止双眼几乎沁出血来,伸手就要扣住清清肩头,却被一柄寒剑横隔其间。
“你方才打伤她手时,可有想过会有此刻?”
封无痕将清清护在身后,剑锋映出冷若冰霜的面容。
江淮止怔怔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眼神逐渐失去焦距。
他亲自将最爱的女人推入死局,又断送了她最后的生机。
“雁归,雁归......”
江淮止突然爆发出骇人力道,撞开景深将人抢入怀中。
“这都是为什么?”
蓝雁归在他臂弯间微弱抽搐,破碎的胸腔再难聚起完整气息。
她心脉尽断,纵是扁鹊复生亦难救治。
这一瞬间,清清想起了自己。
她没有来得及和父母好好告别,便与他们阴阳相隔。
同样的遗憾,她不要景深再尝。
右手攥紧最后一枚银针,拼尽余力刺入蓝雁归三处要穴,随即口鼻鲜血涌出。
封无痕脸色骤变,当即为她灌输真气,才使她气息稍平。
蓝雁归涣散的瞳孔渐渐凝聚,染血的指尖触到江淮止战栗的手背。
见她恢复意识,江淮止立时喜形于色。
“撑住,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太医。”
他仓皇起身,不料被袍角绊倒,正要挣扎着再起,却被蓝雁归制止。
“不必了,让我和景深说说话。”
二十年光阴在这一握里坍缩成雪。
她看见王府里孩童蜷缩的背影,看见少年执剑时孤绝的眼神。
“都是娘错了,是娘对不起你。”
景深眼眶通红,只牢牢盯着母亲。
他自然是怨她的。
赐予他生命却吝啬关爱,任他在高墙寒夜里独自捱过数千个孤寂晨昏。
即便嘴硬不肯承认,午夜梦回,窗棂上总会映出一道企盼的身影。
此刻生死相隔,多年筑起的心墙轰然坍塌,露出内里那个守着大门等母亲归来的稚童。
“明明答应过要教我放纸鸢,你已经迟了十五年。”
积怨化作喉间腥甜,最终凝成眼角将坠未坠的泪。
“为什么总是说话不算话,为什么又要抛下我?”
“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蓝雁归抓紧了儿子的手腕,每重复一遍,就涌出更多鲜血。
“不该把上一辈的恩怨强加在你头上,更不该让你承担这些本该由父母承受的责任和痛苦。”
她艰难抬手,想要抚上他轻颤的眉宇,泪水混着血珠坠落在苍白的脸颊。
“他才是你真正的父亲......去牵你心上人的手,往后不必有任何顾忌。”
不生离,不死别。她的孩子也该带着笑,在阳光里幸福到白头。
景深脑中轰然炸响,压抑多年的情绪如山洪决堤。
他明明只想要一个家,可偏偏就是得不到。
清清被景深破碎的模样刺痛,本能地要挣开封无痕钳制上前,可他手掌却如铁铸般纹丝不动。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江淮止如梦初醒,猛然收紧臂弯。
他下颚抵在蓝雁归额头,眼中翻涌着濒临失控的惊惶。
“为了护住你儿子,你才编出这种谎话。”
二十年筹谋,怎会是一场荒唐?
他一次次伤害的,怎会他自己的孩子?
“长乐宫门,梨花树下。”
蓝雁归视线开始模糊,洇血的唇瓣轻轻开合。
“淑妃在天子酒盏下药争宠,不慎误中副车。”
江淮止浑身血液冻结。
那个弥漫着梨花香气的夜晚,二十年来被他当作酒醉后的春梦,锁在记忆深处。
原来每寸触感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有那么多女人,一辈子对不起我,我为什么要为了他强忍药性守身......”
蓝雁归溢出苦笑。
此生她唯一不后悔的就是将景深带来人世。
江淮止望着怀中人的容颜,多年恨意铸就的铁石心肠寸寸龟裂。
“若没有瑞华公主那桩旧事,本该是我坐在龙椅上,根本轮不到江正峰一脉......
初见时我已对你刻骨铭心,你原该是我的新娘啊。”
他如困兽般呜咽,猩红眼底漫上癫狂的水光。
“我若娶了你,便只要你一个,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满腔热烈从未倾吐,开口时已经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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