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排风扇发出沉闷的嗡鸣，林深盯着电子显微镜里扭曲的晶格结构，喉间翻涌着铁锈味。他不动声色地将带血纸巾塞进白大褂口袋，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盒——那是三个月前体检报告里的PET-CT胶片，癌细胞在胸片里开出的花，比显微镜下的纳米裂纹还要狰狞。
"林工！真空炉温度异常！"实习生小张的惊呼划破凌晨三点的寂静。林深踉跄着扶住操作台，工牌在胸口晃出虚影，上面"工艺总工程师"的字样被汗水浸得发皱。他想起三天前在病房走廊，主治医师那句"晚期淋巴转移"和走廊尽头苏棠转身离去的背影。
金属门轰然开启，八百度的热浪扑面而来。林深眯眼看着真空炉里悬浮的钛铝合金铸件，这是第三代航空发动机叶片最后的试样。连续二十七次失败让项目组濒临解散，而此刻仪表盘上跳动的1350℃像极了苏棠最后一次见他时烧红的眼睛。
"降温速率调至0.5℃/s，氩气纯度提到99.999%。"他的声音带着砂纸般的粗粝，操作手套下青紫的针眼在高温中隐隐作痛。当铸件终于呈现出完美的γ-TiAl相组织时，晨光正刺破车间的天窗，将他的影子钉在挂满工艺图的墙上，仿佛某种献祭的仪式。
苏棠在解剖镜前第三次调焦，医用口罩洇着深色水渍。病理科走廊尽头的标本冷藏柜嗡嗡作响，某个装着癌变组织的玻璃罐正贴着"林深"的标签。她握紧镊子的手突然颤抖——三小时前签收的快递盒里，躺着林深工牌和沾着金属粉末的婚戒。
记忆倒带回三年前的初春，林深握着她的手在热处理车间的观察窗前："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们就去冰岛看极光。"那时他眼底跳动着真空炉的蓝焰，却不知道苏棠白大褂口袋里藏着妊娠终止同意书——连续三个月接触重金属粉尘的胎儿，B超影像像团模糊的星云。
暴雨冲刷着工业园区柏油路，林深蜷缩在实验室角落的折叠床上。止痛针剂在抽屉里摞成小山，最底下压着泛黄的超声照片。手机屏幕亮起23个未接来电，最新消息是苏棠冷硬的"明早办离婚"。
他摸索着打开保险柜，三十本实验记录册在防爆玻璃后泛着冷光。当指尖触到那个贴着"遗愿清单"的牛皮信封时，喉间的腥甜终于冲破桎梏。鲜血在最新工艺图上晕染开时，他正写到："第四十一项：教会棠棠真空钎焊参数计算，她总说..."
项目验收会当天，苏棠在安检口被拦下。林深的徒弟红着眼眶递来防护服，袖口绣着歪扭的"TT"——那是他们热恋时的暗号，钛（Ti）与钽（Ta）的元素符号。会场大屏突然播放林深提前录制的工艺讲解视频，男人在镜头前剧烈咳嗽，却坚持穿着他们初遇时的深蓝工装。
当金相显微镜展示出完美的蠕变寿命数据时，苏棠在实验服口袋摸到硬物。染血的U盘里存着365段视频日记，最后画面定格在苍白的病房：林深对着镜头擦拭婚戒，身后是正在焚烧的遗嘱副本，火光中隐约可见"遗体捐赠给职业病研究所"的字样。
"今天学会用影像分析软件了。"视频里的男人笑得温柔，"可惜不能亲手教你三维重构..."声音突然中断，监控记录显示那个深夜，生命监护仪的波形在真空炉启动的瞬间归于平直。
新生产线投产典礼飘雪那天，苏棠在更衣室柜底发现林深的工作日志。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冰岛极光攻略，日期标在他们第一个孩子预产期那天。最后空白页的钢印压痕深深嵌着：
「晶界扩散已完成我的棠棠该自由了」
熔铸车间的机械臂正在抓取第个合格铸件，高温合金在炉膛里流转成银河。苏棠忽然看清所有工艺参数的后缀——TS421，那是他们初见日期的编码。风雪穿过洞开的观察窗，将结晶器的嗡鸣谱成安魂曲，而流水线终端，一滴液态金属正凝固成泪滴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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