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腾起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凝成水珠，顺着"囍"字剪纸往下淌。我正夹起片冻豆腐，二姑突然把筷子往酱碗上一拍："光说人家了，小宇你对象咋样了？"
豆腐"噗通"掉回汤里，溅起的红油在白色桌布上晕开血点。满桌咀嚼声骤然停滞，十七八双眼睛齐刷刷钉在我脸上。
"谈着呢，南昌的。"我低头挑着粉丝，塑料筷在指间微微发颤。小妹突然捅我腰眼："哥，你和欧阳姐姐朋友圈那个是真的不？"
大伯的假牙磕在酒盅上"当啷"一声响："南方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在网上刷到过，那边的彩礼高的很！"他蘸着酒水在桌面上划拉，"咱老林家祖坟朝向正北，这属相犯冲......"
听到他说这话，我就知道他又喝大了，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我尽量不去听，也不知道为何他会这么迷信。
二姑的银镯子磕着转盘叮当响："生意人家门槛高，咱庄户人攀扯不起。"她夹起块肥肠晃了晃，"就像这肠子，洗太干净了反倒没嚼劲。"
满桌哄笑中，我攥紧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欧阳的微信头像在掌心闪烁，她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一家人在聚餐，我唯一能认出来的就是她的母亲，其他人我都不太清楚，不过看穿着和气质，都不像是普通人。
"要我说，隔壁村老陈家闺女......"堂婶从棉袄内兜掏出张照片，边角还沾着瓜子皮，"师范毕业，现在在市里当老师，这条件一般人可比不上，而且和小宇更合适......"
照片被传阅的沙沙声里，窗外的雪突然下密了。我小叔起身添酒，旁边蒸笼上的包子，花卷，馒头腾起白雾："现在自由恋爱....."
"自由？"大伯的烟袋锅重重敲在转盘轴上，震得碗碟乱跳，"你问问小宇，那姑娘可敢来咱冰天雪地走一遭？"
突然，在旁边一直沉默寡言的三叔忽然拎起白酒瓶给我满上："大老爷们磨叽啥，带回来见见！"酒液溢出杯沿，在玻璃转盘上汇成小小的琥珀湖。
三叔这一声喊，像一道惊雷在这喧闹又有些压抑的氛围里炸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从堂婶递来的照片上，转移到了我和三叔身上。我看着面前那杯满溢的白酒，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交织翻涌。
“就是，带回来让大家瞅瞅，别一天藏着掖着。”不知道是谁在角落里附和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是给这愈发激烈的讨论又添了一把柴。
我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那杯酒，酒液的辛辣气息扑面而来，刺激着我的鼻腔。“三叔，各位长辈，我和欧阳素是认真的。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也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这事儿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可内心的烦躁与无奈却怎么也藏不住。
大伯皱着眉头，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火星四溅：“小宇，你年轻，不懂这其中的厉害。婚姻可不是儿戏，得门当户对，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周全。”他的眼神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他所说的就是绝对的真理。
二姑也跟着点头，银镯子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你大伯说得对，你看看你和那姑娘，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生活习惯、家庭背景都不一样，以后有的是矛盾。”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夹起一块沾满麻酱的羊肉，放进嘴里咀嚼着，似乎在向我强调她的观点。
堂婶又把那张沾着瓜子皮的照片递到我面前，殷切地说：“小宇，你再看看这姑娘，知根知底的，家里条件也不错，当老师又体面又稳定，和你多般配啊。”照片上的姑娘笑容灿烂，可此刻在我眼里，却无比刺眼。
我把照片轻轻推了回去，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婶儿，我知道您是好心，可感情的事儿不能勉强。我和欧阳素在一起很开心，她理解我、支持我，这就够了。”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倔强。
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我知道肯定是欧阳素又发消息过来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她发了一条语音：“你那边怎么样啦？我好想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点也不想在家里了。”她的声音软糯又温柔，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我心中的些许寒意。
我正想着怎么回复，三叔又开口了：“你们这些老古董，别一天就知道说些有的没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那些老一套。只要孩子们真心喜欢，互相能照顾，比什么都强。”三叔的话让我心里一暖，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大伯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把烟袋锅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老三，你懂什么！你自己的事儿还没整明白，还在这儿瞎掺和。”大伯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刀，瞬间刺痛了三叔。三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整个屋子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只有火锅里的汤还在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像是在为这场激烈的争吵伴奏。我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心里一阵厌烦。原本好好的家庭聚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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