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红木雕花的圈椅上,即使心里有千般万般的不愿意,可他又一次、和每一次一样,只能遵旨听命……
寝宫里气氛实在沉重,刚才还有说有笑,如今却像话头已经起完,只剩沉默。
人尴尬的时候就会显得很忙,这个理论无论古今、无论哪个时空朝代都适用。
帝后无话或拿书来看、或把玩手炉看绣花和针脚,除了贴身的侍从、嬷嬷,其余人都各自给自己找了些活计开始忙。景子瑜、景子璎就只能吃茶点、喝茶、吃果子……再这样炫下去,到了饭点谁都吃不下一口。
心底叹了口气、搁下茶盏,景子璎笑盈盈的对着帝、后道:“吃饭的时间还早,又吃了这些点心,不如儿臣和皇兄一起去转转消消食再来。”
明眼人谁不知道这是在给太子解围,景帝无所谓的半眯起眼,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小狼崽子;皇后挤出些感激神色又向着景子瑜使了个眼色;景子瑜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可他不愿逞这个人情。
满屋心事……
景子璎再说:“我也好久没见林沐哥哥了,他去江南游学可算回来了。”拉着景帝的宽袖撒娇:“儿臣也想见见太傅,去看看弘文馆。”
子璎眉眼极像顾汐悦,以前顾汐悦也是总是这样拉着他的袖口柔声细语问“好不好嘛?”,这对景帝很是受用。他本就想让景子璎再入弘文馆求学,却被这小家伙各种搪塞,难得他今日主动要求,对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成全了又如何。
“去吧,早些回来。”宽袖一扫,视线再回书页。
“谢父皇!”
行礼道谢才罢,就被景子璎拉走了。
“皇兄走啦!”
曾经那么大点的一个软糯丫头如今变成了自己的皇弟,不觉间已快与自己一般高了。
景子瑜不免又想起那些年弘文馆旁小院里的旧时光,终是人去楼空、不复从前。
“你放开!松开!”
二人快步出了皇后寝宫经过一条回廊,景子瑜再也忍不住站定后甩开了腕间的手,他有些恼手劲难免大了些,景子璎肤若汝窑白月瓷,被这力道一挤压透出一抹嫣红。景子瑜有些局促,尴尬的道了谢、也道了歉,他是皇家子弟,即使才学不济礼数和教养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眼下这条路太熟悉,是他去弘文馆学堂的必经之路,也是极少几个可以在宫里见到林沐的地方。
林沐于他,是夜空里的婵娟明照。
世人只道他天资聪颖文曲星下凡,是白衣如雪清冷高洁,不染凡尘般生人勿近,于是只好仰头艳羡又不得接近。与他亲近的人才知道,那一轮孤月凌空之下是平等的照向每个人的胸怀与慈善。林沐只是有些淡、却绝不是冰凉的。
几年前他高中状元本是有平步青云的大好前景,却为秦枫明求情触怒景帝。林尚书自愧教子无方圣前无状,告老辞官求陛下看在他林家一门忠烈饶了林沐这个独子。于是前程没了、尚书府没了,少年只知无愧于心却终究愧对家族;他年少成名、满腔抱负,向来自视甚高怎受得了这般变故,于是负气出走,四处游历。直到景子瑞当了太子,需要个伴读才请了恩典让他回了京。
再度相逢,少年已不再白衣翩然。势利的宫人见林沐没再讲究的熏梅花香,衣着干净却是才洗晒好的粗布衣衫便说“太傅正与殿下讲学,不便打扰。”就迟迟的不通传,让林沐在廊下等着。要是以往,林沐大概会拂袖而走,可民间的那些见闻让他不再孤傲,他道了声“有劳。”便带着周身那阳光特有的味道站立着等。几年过去他肤色暗了不少、身量也挺拔结实,他就像院子里最苍劲的松柏一般,脊骨笔直勃勃向上。
暮色欲起,景子瑜终于从课室里走出来,夕阳的迂回染尽半边天际,那橙暖的余晖透过树缝就那么正正好好的洒在那人踽踽独立的脊背和肩头。梧桐叶沙沙的响,不忍落下般他身边打转盘旋。景子瑜站在台阶上看林沐暗黄的衣摆在风中轻轻摆动,那衣褶里盛满了暮色,明明身型早有变化,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阳光将林沐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好像一直延伸到自己的脚边。景子瑜避开那影子小心的、慢慢的走过去、他步伐轻缓极了,像是期待又好像害怕一场幻境。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以往林沐白衣胜雪那般清风霁月是景子瑜怀念的时光里最特别的存在;此刻,他又带着一身暮色橙黄融进了阳光的暖。日与月的特质这般巧妙的、柔和的叠在他身上,景子瑜突然脑中一顿,电光火石般冒出一个念头——再也不想和林沐分开了!
……
之后相处,林沐谦和、景子瑜爱重,两人一起听学、辩经、看书、煮茶,再没有比这更惬意了。
直到那日……
“传言昱清兄就是被他设计赶走的!”几日前景子瑜与林沐说起。想起与自己最意气相投的秦昱清如今音讯全无、生死未卜,景子瑜心底一阵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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