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这满屋金光侧脸问身旁的景子璎:“是你叫月白来找密室的?”
景子璎拿起一手掌宽的金砖在手中掂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你是如何得知的?”
掀开螺钿匣,泛黄纸页抖落出干涸的朱砂,他暂时没回话,将这手里一沓账本递给景子瑜。从上一世他就不明白为何电视情节里,那些手握巨款的黑帮或罪犯都喜欢搞一个账本,最后往往就是这个成了关键性证据。他们是忘了这钱来路不正还是太多了不好管理?景子璎很想之后问一问周逢淳。
他收了思绪回复景子瑜:“他都敢豁出命去挟持我,可见贪墨数额不低。这样的人又很难相信别人,自然是要把钱放在眼皮底下才安心。”
“你又如何……”
“开洞?”景子璎抢先问道。他叫来白薇“你来说,看你懂了没。”
“先淋上桐油点火,再用水冲,见墙面出了裂隙就能撞开。”白薇学着景子璎的慢悠悠的语调继续道“我家殿下说这叫热胀冷缩!”说完她眨巴着一双圆眼看向景子璎,犹如求顺毛求肉吃的小狗。
“记得不错,回去可以多吃一份点心。”听到主人赞许,那‘小狗’喜笑颜开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几人退出密室,景子瑜命月白在此看顾,让人把黄金珠宝从那屋子里运出来:“要逐一清点登记好。”
“你也留下帮忙。”景子璎交代白薇,又对月白说“她力气未必输你,不用和她客气。”
“殿下!”白薇噘着嘴表示不满。
景子璎笑起来,好看的眉眼弯成月牙,睫羽在阳光下轻轻颤动,仿佛乘着细碎的光。他用回京后五宝斋的水晶肘子和一盒天香楼的时兴点心摆平了白薇所有的‘不愿意’。他选了柄通体碧绿的累丝嵌玉镶宝金如意拿出密室,与景子瑜一起重回到院中继续审讯。
“周大人真的求锤得锤啊!”他依旧坐在景子瑜身侧,歪靠在椅背上用手里的如意一下下的轻敲手臂。
别人不认识,周逢淳却识得他手里是东西。那累丝嵌玉镶宝金如意做工精巧,金丝上镶满红蓝宝石,名贵非常,是他进入密室后常拿在手里把玩的。他清晰记得上面刻有鸳鸯、莲花,蝙蝠和寿纹,取其谐音“一路连科”、“福寿如意”。
一路连科、福寿如意,是周逢淳此生所愿,前一个他已无能为力,于是一心一意的寄情于后者,可如今却……
当月白、白薇带着十二名兵士抬着六个贴封条的樟木箱鱼贯而入时,能听见他喉间滚动的痰鸣。
烛火爆出个灯花,周逢淳深知大势已去,他突然剧烈咳嗽,参须状的银丝从嘴角垂落,在满地散落的供词上织成蛛网。
“曲大人任职户部,看看这个吧。”景子瑜将手中账簿一抬。
那被突然点名的户部员外郎快步起身上前,周边青铜烛台被穿堂风吹得明灭不定,他捧着那本蓝布封皮的账簿立在景子瑜身侧翻看,抖着山羊胡须凑近,鼻尖几乎要戳破脆薄的宣纸。
朱砂勾勒的密账第一页就写着——“九月丙戌,全州收粮税三百金,兑银八百上缴。”
“什么?”
“收三百金只缴八百两!”
“收河坝修缮款三千两,二百买石、一百买沙、五百用于人员打点……”曲大人继续。
每一页每一笔都记着清楚,倒也省去审问可以直接收压。
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听到那账目时惊叹咋舌,又在听到下一页时颠覆前一页的震撼。
“好个戏耍天下的丑角!”都路运使郑大人突然暴起,手下松木椅扶手竟被他生生掰下些木屑。“殿下亲赴巡察,你用粟米熬粥招待,暗地里却用翡翠匙羹喝血燕!”
汪师爷醒了,被人搀扶着走到庭院中,往日恩情已烟消云散,此刻对着周逢淳只有委屈愤恨,他供出杀害李狗子和水淹苍梧的事。
“都是他指使我们做的!”于七也但求戴罪立功招供了屠杀鸿安寺上下。
所有人均是一背冷汗,丧心病狂已不足以形容周逢淳,昨日还与他们互称同僚一同行舟的人竟是个血淋淋的魔鬼。那苍梧耕地下又埋葬了多少冤魂。
屋檐上“明镜高悬”的匾额被晨光满照。景子璎冷眼看着这衣冠禽兽,看他官袍补子上金线绣的云雁扭曲成魑魅形状。
周逢淳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后颈的汗珠在冷风中凝结成冰,额角暴起的青筋在苍白皮肤下蜿蜒如濒死的蚯蚓。一缕晨光透过槐树交叠的枝丫照在他身前。他双手叩击青石板,喉头滚动着吞咽下所有谎言。
他抬起头阻止眼泪滑落,双眼湿润的望着枝干外的碧空,终于那滴泪不受控制顺着他左边脸颊静静滑落。
“硕鼠!”“蛀虫!”太好的教养让景子瑜骂不出什么腌臜词汇,他抽出腰间佩剑银光一闪刺破周逢淳一身紫色官服“你听听墙外百姓的声音,他们到此刻还在为你求情!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笑他们愚蠢吗?苍梧几百亡魂尸骨未寒,你怎么还有脸踏入苍梧城!你这样的人也配为一州父母!迫害僧侣你就不怕神明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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