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平府衙的灯笼从子时亮到卯时,窗上映着无数匆匆晃动的人影。
谢清风的书案前堆着尺许高的竹简,最上头是《赈灾券每日损耗记录》和《流民户籍登记名录》,朱笔批注的“加急”二字被墨汁浸得发晕。
西侧偏厅传来算盘珠子的哗啦声,赵七一正领着几个参军核对工分流水。“运水队少了十七张券?”烛火被穿堂风掀得乱晃,“去查!是登记错漏还是有人私藏?”话音未落又有士兵推门而入,“城北工坊缺二十个砌墙的!”
“流民里有个接生婆,能否安排去衔青区?”
“不行,她是沉浊区的人,还没有在沉浊区呆够二十日,不能去。”
“西营的粥棚今日还需多加三担米,不够吃。”
“行,我马上去安排!”
后厨飘来菜香,却没一个人顾得上吃。
因为他们真的是太忙太忙了!谢清风案头的饭菜也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谢清风自己的身体他心中有数,再者有系统在给他把着关呢,之前加的体质点也不是玩笑。但他的这些下属们可不是铁打的身子,要不是他某天发现主簿跟他核对赈灾券损耗的时候肚子直咕咕叫,他还没发现府衙手下基本上都一日只吃一顿饭。
谢清风赶忙下发了个所有人都必须按时用餐,否则就扣绩效的指令后才好转许多。
整个临平府的官员都在这场大水里泡得发涨,主簿的算盘打烂了第三把,典史的笔尖磨秃了十支,就连看门的老卒都学会了辨认赈灾券的暗纹。
不止是临平府府衙的官员们忙,百姓们也很忙。
前街卖豆腐的王老汉天不亮就挑着空桶往铜驼浦赶,木桶里的水不停晃荡着,映着他嘟囔的嘴:“谢大人偏要咱们舍近求远,这河里的水喝了几十年,能有啥毛病?”
蹲在石阶上候水的赵木匠接过话茬,手里的旱烟袋在石缝里敲得当当响:“可不是嘛!我家祖祖辈辈喝护城河水,没见谁喝出个好歹来。再说这铜驼浦的水,绕路不说,挑回去都快凉了。”
两人对着叹了口气,引得身后排队的妇人们直骂。
“王老汉,那你就不要听咱们谢知府的嘛,每次来挑水可你来得最勤快了”
“就是啊,你有本事就去喝那和河的水嘛,虽然说官府下了令,不让咱们喝,但你要是偷偷去喝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怕死就怕死嘛,指摘咱们的谢知府干嘛?!”
“自从咱谢知府来临平之后,你吃的喝的用的,哪个不是人家弄来的?给你俩吃得膘肥体壮的,端碗吃饭放碗骂娘的玩意儿。”
王木匠的脸腾地涨红,木桶在肩头晃得水花四溅:“谁说我怕死?我就是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
“什么古怪?你才是最大的古怪。”孙嫂子捶了捶酸胀的腰,“昨儿个卯时我来打水,瞧见你家老婆子背着俩瓦罐跟在你后头,生怕你偷偷去护城河舀水呢!”
“你忘记你爹上个月干的糗事儿吗?上回官府发防虫药,你爹也跟你一样硬是骂骂咧咧不肯领,结果你家菜园子被虫啃得就剩杆儿,最后还是你伯去求里正拿杀虫药。”
她的话引来一阵哄笑,几个正在接水的妇人纷纷回头,手里的木瓢滴着水在地上砸出细碎的响声。
官府都特地派人来说过了,金堂府的人全部死光在和河里面,尸体啊虫子啊什么的全部都在河里面,恐怕会生疫病,所以让他们暂时不要喝和河里面的水。
她爹在河道上干活,爹回来说上游冲下来的尸体把护城河堵得严严实实,官府来不及捞,现在河上飘了很多白花花的死人肚皮,泡得比发胀的豆泡还大呢!
这样的水,她才不喝呢!
王老汉和赵木匠见说不过她们,丢下一句“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后匆匆离开。
“戚———”
“说不过就跑是什么意思?孬里孬样的!”
“谢大人的话,比他们这些男人的胡话靠谱多了!”
“欸,我的好姐姐,谢大人也是男人,可别把谢大人也骂进去了。”
“哎呀,我这不是一时气话嘛!”那妇人捂嘴笑了起来,“谢大人可不一样,他是咱们临平府的青天大老爷,哪能跟那些人比?”
“就是就是,谢大人可是为了咱们好才让咱们去铜驼浦取水的。”另一名妇人也附和道。
对于谢清风让大家绕远路去取水的事情,虽然有些固执百姓们有几分怨言,但还是照做了,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没人会跟自己的身体健康过不去。
和河的水,谢清风其实自己也不太能确定到底能不能喝,因为河水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有自净能力的,问系统也是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它也不清楚的答案。
他不敢赌。
即使去铜驼浦打水的人力物力财力成本很高,但他还是做了。
为了救更多的百姓,他特地给其他州府的知府们都去了信,虽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按照自己说的做就是了。
毕竟其他州府与临平府不一样,临平府是正对着金堂府的下游,而其他州府虽然也临着和河,但相隔百里,疫病未必会蔓延至他们州府。调派民力改道取水在旁人看来简直是自找麻烦。
————
豫州知府。
王承业收到谢清风来信时,正斜倚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剔着牙,眼角余光扫过书吏捧来的信笺。当“河水含毒,速禁饮用”几个字映入眼帘时,他突然嗤笑出声,“临平府那个酸儒又在纸上谈兵!”
听说他在弄什么难民基地,还给那些人在府外分了区,叫什么沉浊区、衔青区和清涟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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