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歇,龙眠川湿软的泥土上,铁靴踏过。
对比冷漠无情的修炼者,威武严肃的军队,反而更让人们亲近了。
龙宫盏与军队擦肩而过,白色的月中聚雪将他衬托得如同仙人,左边袖管却是空空荡荡,仿佛注定地美中不足。
在乐正峥那里休养了一晚,龙宫盏恢复得也差不多了。只是他的左臂始终没能复原——天魔左臂占据了他的左臂太长时间,他的身体已经默认只有右臂的躯体。
“晨安,年轻人。”街边卖饼的老妇向他打招呼,“吃饼吗?”
龙宫盏微笑着点头。他下意识地想用左手伸进右边衣襟中取钱,却只有清晨的风吹动袖管。
“抱歉。”龙宫盏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右手一抓,钱币被真气吸出,摆在案上,“两张饼,谢谢。”
炊烟袅袅,军队整齐地从旁开过。有人被香味吸引,眼神偷偷摸摸瞟来,让龙宫盏忍俊不禁。
那士兵身着盔甲,年纪比龙宫盏还小。龙宫盏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帝国是如此地朝气蓬勃。
战争不能击垮她的山川,大雨之后,万象更新、百废待举。今后留给她成长的岁月,应当还很长很长。
带着热饼,龙宫盏尾随着军队,从在渊城一路北上,穿过军营。他手腕上的朱雀之印与罗刹之印,就是最有力的通行证,见到印记的士兵,纷纷主动为龙宫盏开辟道路。
龙眠川的原野很迷人。帝国肇建的日子里,它还残余着上古原始的风韵。在它的身上,龙宫盏能感受到人对自然的懵懂探索。
来到了三百宗城中央的广场。这里的上空昨日才爆发过大战,现在的广场已是一片废墟。
“吃饼。”龙宫盏走到牧青瞳身后,拍了拍她的肩,递过去一张饼。牧青瞳靠在大白狼身旁,正打着哈欠。
乐正峥与廖野、蒙百诚二位将军很快就会到,为三百宗城的闹剧最后做一个收尾。
“小时候,草原上的阿妈们也会给我做饼。”牧青瞳捧着饼,“成为修炼者以后,很少感到饥饿了。若不是你给我带来了这玩意儿,我连怀念它这件事本身,都要忘记啦。”
她说得很轻松愉快,但其中的世事辛酸,只有与她一同经历的龙宫盏才能懂得。
“话说,为什么你只在关心,北潇有没有原谅你,却从没有生她的气呢。”牧青瞳啃着饼,“明明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反倒是她揣度、误会了你。”
事到如今,牧青瞳也知道了,北潇就是北北的事实。她不知道北国公主有什么涵义,对于两个身份之间的等号,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龙宫盏半坐在广场的围栏上,嘴里嚼着热饼。牧青瞳的问题,让他一时半会答不上来。
少年意气,似乎很久以前,就已经从他的人生里抹去了。
“你不知道吧,其实当年我在北国的时候,她父皇、和你见过的那个昭陵君,曾有意让我做她的驸马。”
回想往昔,一般都该配上烈酒。然而此时,龙宫盏的手中只有热腾腾的馅饼。
“做乱世的公主,其实很不容易,可我遇到的每一个人,他们对北潇公主的评价,都有‘乐观’二字。在我眼里,北潇,就像是生在了乱世皇家的牧青瞳。”龙宫盏笑道,“我说这个,你可不要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呢。”牧青瞳嘟嘴,“我可从没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我就是我’这种话,只有小孩子会不断强调吧。”
牧青瞳生在荒原,却实则幸运。她拥有千古难遇的通灵能力,自然生灵都是她的朋友。
北潇生在宫闱,却其实不幸。身负星落命的她,本应是一闪而没的流星,早夭在豆蔻年华。
“相比起她,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龙宫盏咬了口饼,“总不能难为不幸的人,去包容幸运的人吧。”
牧青瞳和龙宫盏从很小就认识,对于他,她也算了解不少。这个小时候没有朋友、没有童年,少年时出走北国、背井离乡,至今还在四方流离,连手臂都失去的人,如何能和“幸运”沾得上边。
人生二十年,自己的父母被软禁,没有自由;自己的老师究竟是谁,也道不明白;同窗的朋友大多埋入焦土,为了所谓大义与救赎,稀里糊涂地辜负了许多感情。
事到如今,时空都在与他开玩笑。能否重见故人,都是未知。
“你啊,总是装作乐观。”牧青瞳说,“别人评价你龙宫盏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乐观’二字呢。”
她心思澄澈,一眼就能看出龙宫盏心中的悲伤。无论他外表多么洒脱悠然,这个少年的底色,终究与他的心一样,沉默而忧郁。
“你伤没好就偷偷跑出来,我还以为你等不及,去龙门川找帝江曦了呢。”雪花芙蓉牵着一条白鹿,从广场一端走来。
“那人是谁?”广场上,从其他地方赶来的人不认识龙宫盏的模样,都不明白,为何一个独臂小子,能让一向淡泊的雪花仙子以如此态度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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