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镇农技站的吊扇在头顶吱呀作响，陈凡的手指在扶贫项目清单上反复摩挲。玻璃窗外传来三轮车的突突声，三辆满载灰白色砂土的农用车正拐进镇建材市场，车斗里扬起的粉尘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这批硅藻土有问题！"农技站的老张突然摘下老花镜，把检测报告拍在桌上，"上周送来的样品里，镉含量超标八倍！"
陈凡抓起挂在椅背上的旧夹克就往外冲，九月的日头晒得柏油路面发软。建材市场东头的空地上，二十多吨砂土堆成小山，几个工人正用铁锹往编织袋里分装，包装袋上印着"青岩环保建材"的红字。
"都停手！"陈凡的吼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他掏出工作证拍在砂土堆上，"这是哪个厂家的货？"
"陈镇长，我们这是正规渠道进的货。"穿条纹POLO衫的经销商老钱擦着汗凑过来，递上的检测报告还带着油墨味，"您看，各项指标都符合国家标准......"
陈凡用指甲刮起一撮砂土，阳光下细碎的晶体折射出金属光泽。他摸出随身带的pH试纸，浸了唾液的试纸刚沾上砂土就变成刺目的猩红。
"pH值2.3，你跟我说这是建筑用砂？"他把试纸甩在老钱胸前，"马上联系市场监管局封存这批货！"
镇卫生院的走廊里飘着消毒水味，陈凡盯着X光片上的白点，老村医的话让他后背发凉："王家沟有六个村民查出肺部结节，全是在村小学翻修工地干过活的。"
工地上的搅拌机已经停了工，半凝固的水泥浆里掺着灰白砂粒。陈凡蹲下身，用钥匙刮开硬化层，夹在水泥里的砂土竟渗出铁锈色的液体。包工头老李的解放鞋在砂堆上碾出深痕："这砂子便宜三成，谁知道拌上水就跟硫酸似的......"
"上个月镇里才通报过建材抽检结果，"陈凡翻出手机里的会议纪要，"中标企业明明是青山建材，怎么变成这个三无产品？"
老李的喉结滚动两下，压低声音说："村主任的外甥牵的线，说每车砂抽两百块给村委......"
陈凡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深深的折痕。他摸到砂堆背阴处，拨开表层干燥的砂粒，底层的潮湿处泛着蓝荧荧的微光——这让他想起在县环保局见过的放射性矿物样本。
镇政府的会议室烟雾缭绕，城建办主任老周的手指在供货合同上发抖："供货方是县里介绍的荣盛贸易，资质文件都齐全啊......"
"齐全？"陈凡把三份检测报告摔在桌上，"同一批货，厂家报告镉含量0.8mg/kg，省质检院测出6.4，农技站的仪器显示9.2！"他指着窗外暮色中的砂土堆，"更可疑的是，这些砂在暗处会发光！"
分管副镇长吴明掐灭烟头："明天就联系县环保局......"
"等不到明天！"陈凡抓起手电筒往外跑，"现在就去取样！"
月光下的砂土堆泛着幽幽蓝光，陈凡的手电光扫过砂堆底部，突然照见半掩在砂土里的蛇皮袋。扯开破损的袋口，里面是印着外文字母的灰色粉末，他沾了点放进矿泉水瓶，水面立刻浮起彩虹色的油膜。
"这是选矿废渣！"随后赶来的环保干事小刘惊叫，"去年邻县查处的非法倾倒案，就是这种含放射性钍的尾矿砂！"
次日清晨的镇党委会上，陈凡的U盘插进投影仪："荣盛贸易的注册地址是空壳，收款账户在境外。更严重的是——"他切换出砂土运输路线图，"这些货车每次都会绕道牛头山水库！"
会议室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声。分管水利的副镇长手里的保温杯哐当落地："那可是全镇的饮用水源地！"
暴雨在此时倾盆而下，陈凡抓起雨衣就往外冲。水库堤坝上的车辙印被雨水冲成泥沟，他跪在泥水里扒开杂草，露出个两米见方的渗坑，浑浊的水流正裹挟着灰白砂粒往水库里渗。
"快调挖机来！"陈凡的吼声淹没在雷声里，他摸出手机却看到十三个未接来电。最新消息是党政办小孙发的："砂土堆突然自燃，消防车被村民围住了！"
建材市场方向腾起的黑烟染污了半边天，着火的砂土堆发出噼啪爆响，腾起的烟雾带着刺鼻的酸味。六十多岁的王大爷举着铁锹拦在消防车前："不能浇水！这沙子见水就炸！"
陈凡夺过消防队长手里的扩音器："乡亲们退到上风口！这烟有毒！"他扯下袖扣扔进火堆，镀铜的纽扣瞬间蒙上白霜，"看到没有？这是重金属蒸气！"
人群潮水般后退时，陈凡的皮鞋已经踩进火场边缘。热浪烤焦了他的鬓角，手里抓起的灼热砂土烫得掌心发麻，却让他看清了砂粒中混杂的金属碎屑——那是选矿厂特有的研磨钢渣。
"挖机到了！"镇办公室主任的喊声穿透浓烟。陈凡指挥着机械臂扒开燃烧层，露出底下密封的铁桶，桶身上褪色的危险品标志隐约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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