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惊雷炸开时,赵莽点燃了手里的火把。火把芯浸过鲸油,在酸雾里竟不熄灭,反而将雾气染成橙红色——那是硫磺燃烧的颜色。他看见佩德罗带着阿铁从岩穴跑出来,身后跟着几个浑身是血的倭寇,却在踏入毒雾区的瞬间,甲胄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往海里跑!”赵莽挥动火把,指引义军退向礁石区。毒雾与岩火在雷雨中对冲,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浪墙,倭寇的惨叫被雷声吞没,硫磺硝石的暗火被毒雾浇灭,只剩岩穴深处未燃尽的药层,在雨水与矿毒的侵蚀下,渐渐变成一滩冒泡的浊浆。
晨雾散去时,釜山浦的礁石上躺着裹着鲸油膏的义军,远处漂着覆满绿锈的铁甲残骸。赵莽擦去火铳上的酸液,看见佩德罗正蹲在岩穴口,用罗盘测量岩层的走向——不是为了爆破,而是为了标记被毒浆蚀空的地脉。
“里斯本没有这样的雾。”佩德罗指尖划过岩壁上的“天工”刻痕,忽然笑了,“但里斯本有句话:‘当海水与火焰共舞时,活着的人该学会新的舞步。’”他掏出羊皮卷,在背面画下釜山的地脉图,旁边用中文歪歪扭扭写了句:“硫七硝三,不敌人心一寸。”
阿铁望着远处升起的朝鲜义军旗帜,忽然想起昨夜赵莽在矿洞说的话:“倭寇懂火药比例,却不懂地脉与人心,本就是一味毒引。”惊蛰的海风卷着鲸油味掠过他的衣角,吹开岩壁上半块被毒雾蚀出纹路的“地龙符”——那上面的纹路,竟与银矿毒浆的径流走向分毫不差。
《壬辰惊蛰·银矿龙涎》
一、废坑夜火煮毒浆
赵莽的木勺磕在陶罐沿上,溅出星点黑浆。火塘里的松枝噼啪爆响,将他映得像尊被烟熏透的陶俑。罐中翻涌的“毒龙涎”泛着靛蓝色油光,那是银矿最深层的矿渣——三年前他随商队入朝鲜,见过矿工被这东西溅到后,整只手烂成紫黑色。
“先生,水又涨了。”朝鲜少女阿杏抱着陶罐蹲过来,袖口沾着矿洞特有的蓝灰色粉尘。她腰间挂着半枚青铜令牌,与赵莽藏在《天工开物》里的另半块严丝合缝——那是平壤义军用“开物”二字铸成的信物。
赵莽盯着罐中渐稠的浆体,忽然想起三日前的暴雨。当时他躲在矿洞避雨,看见垮塌的岩壁冲出股黑流,顺着溪谷滚进倭寇水寨。最先接触的铁甲兵弯腰捧水,钢盔沿的水珠滴进领口,不到半盏茶工夫,脖颈就冒出密密麻麻的水泡,像被滚油浇过的猪皮。
“把鲸骨渣再筛一遍。”他用竹片挑起一缕浆体,在火把下扯出细如蛛丝的银线——这是Hg?As?S?遇热分解的征兆。《天工开物·五金》篇里记着:“砒石混硫,水浸则生蚀骨之气”,但此刻罐中除了矿渣,还掺了他偷偷磨碎的硫磺粉——按师傅教的法子,硫能催发砷化物的毒性。
阿杏忽然指着洞口:“老巫祝来了。”拄着枣木杖的老人裹着蓑衣站在雨幕里,斗笠边缘垂着的草绳上,串着七颗被毒浆蚀出凹痕的鹅卵石——正是倭寇埋在岩穴里的“镇地龙子”。“申时三刻雷动,”巫祝将石子扔进火塘,溅起青紫色火星,“龙涎遇雷,当破铁衣三万。”
赵莽摸了摸怀里的残卷,那页“防蚀之法”被鲸油浸得发亮:“熬制三日的鲸脂,能挡矿毒七息。”他想起昨夜在礁石区看见的场景:倭寇甲胄上的绿锈,正是亚硫酸与铁反应的“铁华”,但义军若没这层油膜,皮肤会先于铁甲溃烂。
二、鲸油熬尽五更寒
后半夜的矿洞冻得人指尖发木。赵莽往陶釜里倒入第三桶鲸油,油脂遇热腾起腥气,在洞顶凝成油珠,顺着《天工开物》残页上的朱砂批注往下淌——那行“以火逼油,水净则凝”是他用松烟描补的。
“当年景德镇窑工防窑毒,就用这法子。”他用木耙推开浮在表面的鲸骨渣,想起师傅临终前说的话,“油脂要熬到‘滴水成珠’,涂在身上才不会被毒雾吃进去。”阿杏蹲在旁边扇火,睫毛上沾着油雾,忽然指着釜底:“先生,油变清了!”
果然,浓稠的鲸油渐渐透出琥珀色,火光照进去,能看见悬浮的细小矿渣——那是赵莽特意掺进去的“引子”。他试过七次:当鲸油熬到第七遍时,矿渣会吸附油脂里的水分,形成细密的保护膜,既能防酸,又不妨碍皮肤呼吸。
洞外忽然传来铁炮轰鸣。阿杏猛地抬头,赵莽却按住她的手:“是倭寇试炮,他们在岩穴里埋的硫磺硝石该受潮了。”他望向岩壁上的水痕,三天前的暴雨不仅冲下毒浆,还让岩穴深处的火药层变成了泥浆——这是老巫祝用“地龙符”引的雨,谶语里的“龙吸水”,从来不是玄学。
“该给甲胄抹油了。”赵莽用粗布蘸起熬好的鲸油膏,在石片上抹开。油脂很快凝成半透明的薄膜,他掏出藏在竹筒里的铁屑撒上去,铁屑竟滑溜溜地滚成小团——“成了!”他想起《天工开物》里“油隔酸碱”的记载,此刻在这朝鲜银矿,终于成了破敌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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