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霜花爬满市局档案室的铁栅窗,许曼婷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圆斑,恰似三十年前纺织厂锅炉房的气窗。王振华裹着旧警用大衣推门进来,怀里的牛皮纸袋还沾着殡仪馆的香灰味。
"张春和调阅了老李全部案卷。"他摘下毛线手套,指节处的冻疮泛着紫红,"省厅刚来的通知,要咱们把春山案的证物移交纪委。"
许曼婷的钢笔尖悬在移交清单上方,墨水滴在"龙凤玉佩"四个字上,洇成只振翅的乌鸦。窗外秃枝上的冰凌突然断裂,碎玉声中她想起昨夜那个梦——穿中山装的男人将婴孩放进警局传达室,胸前的钢笔帽刻着小小的"春"字。
省委招待所的暖气熏得人头晕,许曼婷隔着菱形窗棂望见张春和在梅园散步。貂皮大衣扫过积雪的朱砂梅,花瓣落进他捧着的鎏金手炉,腾起的青烟在空中结成"1987"的字样。王振华在身后轻咳,她才发现自己把会议纪要攥成了纸船。
"许局长对梅花也感兴趣?"张春和不知何时立在廊下,手炉盖子开合间露出半截沉香,"这株绿萼是赵立冬去年移植的。"
许曼婷嗅到他袖口飘来的硝石味,与春山疗养院废墟中的气息如出一辙。王振华递茶时故意碰翻瓷盏,泼湿的桌面现出褐色纹路——正是纺织厂纵火案的现场平面图。
子夜的证物室飘着陈年血渍的锈味,许曼婷用老李的纪念章撬开尘封的铁盒。泛黄的接警记录本里夹着片焦糊的绸缎,并蒂莲纹样与她的襁褓残片严丝合缝。王振华突然握住她的手,警用强光手电照出绸缎背面的潦草字迹:"三月十七,戌时三刻。"
"你被遗弃的时间。"他的气息拂过她耳畔结霜的发丝,"正是纺织厂锅炉爆炸的时刻。"
档案室的老式挂钟突然敲响,惊落了梁间的蛛网。许曼婷在蛛丝摇曳间看见幻影:年轻的张春和抱着啼哭的婴儿穿过火场,中山装口袋露出半截鎏金钢笔。
小年夜的市委礼堂张灯结彩,许曼婷在洗手间镜前补妆时,发现粉盒里多了枚翡翠耳钉。赵立冬秘书被捕那日,耳垂上正是这对坠子。隔间传来冲水声,小林哼着《智斗》推门而出,指尖的猩红甲油在镜面划出"小心"字样。
宴会厅突然断电,王振华在黑暗中将她护在墙角。薄荷须后水的味道混着硝烟气息,二十年前缉毒时的场景闪回——毒贩拉响手雷时,他也是这样用身体筑成盾牌。彩灯重亮时,张春和的酒杯正悬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酒液泛着诡异的紫光。
大寒那日,许曼婷在春山疗养院旧址捡到支鎏金钢笔。笔帽内侧的"春"字与梦中如出一辙,旋开笔管竟倒出半片带血的指甲。王振华蹲在枯井旁比对齿痕:"是老李的。"
北风卷起井底的灰烬,在空中拼出残缺的账目数字。许曼婷突然想起移交省厅的玉佩鉴定报告,在紫外线灯下显现的编号正是这些数字的倒序。斜阳穿过她的警徽,在井壁投出摇曳的光斑,恍若三十年前锅炉房跳动的火光。
元宵夜的市局食堂煮着汤圆,许曼婷舀起浮沉的芝麻馅,忽然瞥见碗底映着张春和的脸。王振华夺过瓷碗摔向墙角,碎裂声中滚出微型窃听器,裹着糯米粉的金属外壳刻着春和堂的徽记。
"该收网了。"他蘸着汤圆汤在桌面画出地形图,"当年金铺伙计还活着,在慈安疗养院。"
许曼婷的勺子碰响碗沿,这是他们约定的行动暗号。窗外烟花炸开,映亮档案室新换的防盗网——铁条间隙恰似老李纪念章上的齿痕。
慈安疗养院的爬山虎枯藤在月下张牙舞爪,许曼婷贴着墙根挪步,颈间的玉佩随着心跳轻叩警徽。王振华撬开三零六病房的瞬间,腐霉味中混入熟悉的沉香气息。病床上蜷缩的老人举起枯枝般的手,腕间的编号刺青赫然是当年金铺的工号。
"许警官..."老人浑浊的瞳孔突然迸出精光,"你长得真像你娘。"
许曼婷的配枪险些脱手。三十年前的雨夜,正是这个声音在春和堂后院哀求:"小姐快走!"王振华的战术手电扫过床头柜,玻璃板下压着张泛黄照片——穿旗袍的女子抱着婴孩站在金铺门前,眉眼与她镜中的倒影完美重合。
惊蛰前的暴雨冲刷着市局台阶,许曼婷攥着亲子鉴定报告冲进雨幕。王振华在荣誉墙前拦住她,伞面上的玉兰花纹被雨滴击打成流泪的模样。报告纸在雨中透明,99.99%的匹配率化作墨色的河,卷走她三十年来笃信的真相。
"你母亲是春和堂的大小姐。"王振华的声音穿透雨帘,"张春和是她家养子,纵火案那晚他..."
惊雷炸响,许曼婷在闪电中看清档案室亮起的灯。张春和正站在她早晨离开的位置,手里的裁纸刀抵在老李的遗照上,嘴角笑意如毒蛇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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