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河踩着满地黄裱纸冲进破庙时,半截裤腿还滴着浑浊的泥水。暴雨像无数根银针扎在瓦檐上,远处传来闷雷滚动声,震得神龛里残破的泥塑簌簌落灰。
"这鬼天气…"他甩了甩油纸伞上的水珠,忽地僵在原地。
斑驳的戏台两侧竟亮着两盏灯笼。暗红绉纱罩子上洇着发黑的血渍,烛火透过褶皱在青砖地面投下蛛网似的影。戏台正中摆着张褪色的梨木案,一卷泛黄戏折子被风掀得哗啦作响。
"有人吗?"林秋河攥紧背上的琴匣。回应他的只有穿堂风掠过残破窗纸的呜咽声。
他踩着吱呀作响的木阶登上戏台。戏折封皮上三个朱砂字突然刺痛眼睛——《锁魂劫》。翻开首页,密密麻麻的戏词间赫然写着"琴师:林秋河",那墨迹鲜红欲滴,仿佛刚刚写就。
"这位先生,可是来搭戏的?"
沙哑的嗓音贴着后颈炸开。林秋河猛转身,撞见个穿灰布长衫的驼背老头。那人脸上涂着惨白油彩,两团胭脂在颧骨上晕成死尸般的暗红,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老丈莫怪,我这就走。"林秋河倒退两步,琴匣磕在鼓架上发出闷响。
老头枯枝似的手指突然钳住他手腕:"严家班规矩,动了戏折就得唱满三更。"他袖口飘出股腐肉混着檀香的气味,"老朽严九郎,忝为班主。"
林秋河挣开那只冰凉的手:"在下不过是个走江湖的琴师..."
"琴师?"严九郎黑洞洞的眼窝里闪过幽光,"正好!《锁魂劫》缺个托腔的。"他枯爪般的右手拍在鼓面,暗褐色的人皮鼓发出沉闷的咚声,"戌时三刻开锣,误了时辰..."老头喉咙里滚出砂纸摩擦似的笑声,"要拿命抵的。"
后台突然传来铜镜坠地的碎裂声。林秋河瞥见帘隙间晃过一抹青影,水袖拂过处有细碎的铃铛响。
"那是青芜姑娘在扮妆。"严九郎袖中滑出把黄铜钥匙,"西厢房还空着,先生自便。"钥匙坠着半枚染血的玉珏,纹路竟与林秋河祖传的平安扣一模一样。
暴雨更急了。林秋河望着屋檐连成线的雨幕,把钥匙攥进掌心。经过香案时,供碗里的陈米突然腾起青烟,三炷线香齐刷刷拦腰折断。
西厢房的木门在背后吱呀合拢时,林秋河终于松开汗湿的琴匣。霉味混着某种腥甜气息扑面而来,墙角蛛网挂着几缕暗红丝线,像干涸的血渍。他点亮油灯,火苗却倏地变成幽绿色。
"见鬼..."林秋河猛吹灯芯,黑暗中有细碎的脚步声贴着门缝游走。他抄起琴匣抵在胸前,忽听窗外传来幽幽的哼唱声: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牡丹亭》的调子!林秋河扑到窗前,只见雨幕中飘荡着半幅水袖,袖口金线绣的并蒂莲泛着磷火般的青光。他刚要开窗,那水袖突然蛇一般缠上窗棂,袖中伸出五根白骨森森的手指。
"公子——"湿冷的气息喷在耳后,"陪青芜唱完这折戏可好?"
林秋河转身的瞬间,油灯突然自燃。绿焰映出张血肉模糊的脸——没有皮肤的脸庞上,密密麻麻扎着绣花针,针尾坠着的红珊瑚珠正往下滴着黑血。
琴匣轰然坠地。林秋河踉跄着撞翻木凳,后背贴上冰冷的墙面。那怪物歪着头,针孔间的筋肉随着说话声蠕动:"严老板没告诉你么?"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过针尖,"动了《锁魂劫》戏折的人..."
戏台方向突然传来急促的鼓点。怪物浑身一颤,针尾珊瑚珠叮当作响:"时辰到了..."她退向阴影时,褪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留着你的脸,等会儿上妆用。"
木门砰地洞开。严九郎举着白灯笼站在雨里,油彩脸在闪电中忽明忽暗:"林先生,该勾脸了。"
林秋河抓起琴匣夺路而逃。经过戏台时,他瞥见案头的《锁魂劫》正自动翻页,鲜红的戏词像伤口般汩汩渗血。鼓声越来越急,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
"想去哪啊?"严九郎鬼魅般挡住去路。他掀开鼓面,露出皮下粘连的血管,"令祖林鹤年没教过你么?"腐烂的指尖划过琴匣,"八十年前他给严家班写的戏折,今夜该圆满了。"
暴雨中响起惊雷。林秋河终于看清老头脖颈处的接痕——那颗涂着油彩的头颅,分明是缝在一具女尸身上的!
喜欢张老三讲故事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张老三讲故事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