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刃口的经血在灯笼下泛着黑光。我反手划破掌心,血珠甩在分裂的影子上,最左侧那个阴童子轮廓发出幼猫烫伤般的尖叫。供桌下突然伸出三双青紫的小手,攥住我脚踝的皮肉往阴影里拖。
"天地清明,血米为证!"我抓起香炉里的陈米往地上一撒,米粒沾血的瞬间燃起幽蓝火苗。阴影里响起皮肉烧灼的滋滋声,二十几个纸人新娘齐刷刷转头,脖颈发出竹篾断裂的脆响。
这时祠堂门板突然炸裂。月光像被泼了墨,浓黑中浮着一顶纸轿,轿帘上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正往下淌着黑水。我冲出祠堂时,正撞见陈家老爷跪在院中,双手捧着自己被撕烂的脸皮,指缝里漏出草纸内芯。
"扎纸匠的废宅..."他喉咙里卡着口粘痰,每个字都带着纸页翻动的窸窣声,"在...在砚池底..."
我拽起他往井边拖。老爷的绸缎裤管突然裂开,露出两条竹骨扎成的腿,关节处还粘着未烧完的纸钱。井水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分明是一个套着人皮的纸扎偶,眼眶里塞着两团胎盘。
砚池边的芦苇全枯成了灰白色。我踹开锈死的铁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起满树乌鸦。废宅屋檐下挂着九十九盏白灯笼,每一3盏都映着少奶奶的脸,被风吹得直晃,像是九十九颗悬空的头颅。
门槛上积着一层纸灰,踩上去却发出碎骨般的咯吱响。我摸出荷包里的犀角粉往眼皮上一抹,看见满地纸人都长着少奶奶的五官,嘴唇开合着念同一句话:"丁卯年七月初七亥时生。"
正堂供着一尊无面神像,神龛前摆着一对纸马。当我跨过门槛的刹那,纸马眼眶突然裂开两道血口,黏稠的黑血顺着描金的鬃毛往下淌,在地砖上汇成一个"偿"字。
此时供桌突然炸开,木屑纷飞中飞出一个竹骨扎成的摇篮。襁褓里裹着具发黑的婴尸,脐带连着神龛下的陶瓮,瓮口封着的黄符正冒出青烟。我掀开陶瓮,里面泡着九颗心脏,每一颗都穿着一枚棺材钉。
"一命抵一命..."扎纸匠的声音从梁上传来。抬头看见横梁上吊着二十几个草人,每个草人肚子里都塞着团乱发,发丝间缠着褪色的红绸。
阴风卷着纸钱灌进来,满屋纸人突然开始抖动。最近的那个纸人咧开嘴,嘴角直接撕到耳根,竹篾编成的舌头上粘着片带血的指甲盖。它伸出纸糊的手抓向我胸口,指尖离心脏还有半寸时,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它天灵盖上。
纸人发出老妇般的尖叫,草纸身躯迅速泛黑碳化。但更多的纸人围了上来,它们手拉着手形成了一个圈,将我困在中央。每个纸人肚皮上都浮现出一张婴儿脸,用长着尸斑的小手撕开草纸肚腹。
供桌上的犀角粉突然自燃,绿火中浮现出当年的场景。扎纸匠闺女被按在神龛前,陈少爷的玉扳指卡在她牙齿间。当染血的剪刀绞下胎盘时,屋顶纸马的眼眶里淌下两行血泪。
纸人圈越缩越紧。最前排的纸人突然张开双臂,露出肋间竹骨——每根竹骨上都刻着生辰八字。我认出其中三个是祠堂里见过的阴童子,还有六个日期分明对应陈家这二十年早夭的子嗣。
"红煞冲天,百鬼夜行。"扎纸匠的怨魂从神像后转出来,半边身子是白骨,半边身子是未糊完的草纸。他手里握着把竹刀,刀尖挑着一个还在跳动的胎盘,"还剩三个..."
我抓起陶瓮里的心脏砸向纸人圈。裹着棺材钉的心脏落地瞬间,整座废宅剧烈摇晃。纸人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啼哭,肚皮上的婴儿脸开始腐烂,露出底下竹篾编成的骷髅。
这时扎纸匠的竹刀突然刺向我的心口。我侧身躲过的瞬间,刀尖挑破了我腰间米袋,浸过黑狗血的糯米天女散花般洒向半空。接触到糯米的纸人燃起绿火,火光中浮现出当年被活埋的孕妇们抓挠棺材板的场景。
神龛后的暗门就在这时轰然洞开。阴风卷着腥臭味扑面而来,九口红棺呈八卦阵排列,棺盖上压着的不是镇尸石,是九个裹着嫁衣的草人。最中央的棺材突然炸裂,血嫁衣裹着具白骨冉冉升起,空洞的眼窝里钻出两条蜈蚣。
"血债血偿..."白骨的下颌骨一张一合,翡翠戒指在指骨上幽幽发亮。嫁衣下摆的九个纸人突然活了,手拉着手扑向我,每个纸人嘴里都叼着截脐带。
我扯断腕上最后三颗桃木珠,沾着经血往地上一按。桃木珠炸开的瞬间,废宅地面裂开无数细缝,二十年前被活埋的怨魂从地底伸出了手臂。最靠近我的那只手缺了三根手指,指节上戴着陈老夫人当年的玛瑙戒指。
血嫁衣突然散成漫天的纸蝶。纸蝶翅膀刮过我的皮肤时,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我撕开衣襟露出胸前的朱砂符,以血为墨在虚空中画起镇魂咒。纸蝶群聚成少奶奶的脸,她张口咬向我的脖颈时,白骨指节突然掐住我后颈。
扎纸匠的竹刀从背后刺入我肩胛骨。剧痛让我清醒过来,反手抓住刀刃一拧,竹刀断成两截的瞬间,废宅里所有纸人齐声尖叫。白骨指节突然松开,血嫁衣急速退向红棺,像是被什么东西召唤着。
我趁机扑向神龛后的暗格。当年做法事时见过的青铜铃就供在暗格里,铃身上刻着陈家族徽。抓起铃铛摇响的刹那,九口红棺同时炸裂,棺中涌出大股的黑水,水里沉浮着二十几个青紫的死胎。
扎纸匠的怨魂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他的草纸身躯开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骸骨。血嫁衣突然裹住他的残躯,翡翠戒指迸发出刺目的红光。我摇着青铜铃后退,每退一步,铃铛就重一分,最后竟重得像是坠着九个冤魂。
废宅房梁开始坍塌。我冲出大门的瞬间,整座建筑在身后轰然倒塌。烟尘中升起件血嫁衣,衣摆的九个纸人拽着扎纸匠的残魂,慢慢飘向后山乱葬岗。
月光这时突然大亮。我低头看见掌心出现了三道血纹,和当年米碗上裂开的一模一样。腰间的米袋不知何时破了,漏出的糯米在身后排成一串小脚印,每个脚印里都蜷缩着一个阴童子的轮廓。
砚池水面浮起层血沫。当我走近时,血沫突然聚成张人脸,正是那个被缝嘴的扎纸匠闺女。她眼角纹着的槐花突然绽放,花蕊里挤出一个浑身沾满胎脂的鬼婴,冲我伸出脐带绕成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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