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玄清观的断墙时,林小跳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她背着霍无赖的手紧了紧,脚底下的青石板缝里钻出几株野艾,叶子上还凝着傍晚的露水,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像极了有人在耳边嚼炒米。
“小跳啊……”霍无赖的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发虚,“你闻见没?这地儿有股子馊了的糯米味。”
“那是墙根烂了的何首乌。”苏媚娘捏着帕子掩住半张脸,涂着丹蔻的指甲尖戳了戳墙角发黑的藤蔓,“我爹在江南收药材时说过,老坟头的何首乌才会烂得这么黏糊——”话没说完,藤蔓突然“唰”地窜高半尺,叶尖上一滴黑汁正正掉在她绣着并蒂莲的鞋尖。
“呸呸呸!”苏媚娘跳着脚甩鞋,丹蔻在青砖上刮出刺啦刺啦的响,“什么破藤蔓,比我家那只偷鱼的橘猫还讨厌!”
张铁锅摸着腰间的衙役腰牌,刀疤脸绷得像块硬豆腐:“我、我上个月来巡逻,这观里可没这么多藤子……”他话音未落,一阵冷风“呼”地灌进院子,吹得断碑上的青苔簌簌往下掉,众人的衣角全往同一个方向翻卷,活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拽着他们往观内正殿走。
林小跳把霍无赖往上颠了颠,青铜家传牌在两人心口硌出红印子。
这牌子打从霍无赖附身后就没消停过,上次在城隍庙捉鬼时还烫得她直甩手,这会儿倒凉得像块冰,贴着皮肤直往骨头里钻。
“都靠紧点。”她扯了扯陆九霄的捕快服下摆——这小子自从上次被白狐舔了手,耳尖就没彻底褪过红,“小满,把螺壳攥紧了,等会要是有东西冒出来,你就给咱们录个影。”
“知、知道了!”小满抱着螺壳缩在白狐身后,白狐虽然虚弱,皮毛却炸成了毛球,喉咙里发出细弱的低鸣,倒比她像个保镖。
众人刚跨过正殿门槛,霍无赖突然“啊”了一声。
林小跳感觉背上一轻——不,是霍无赖的鬼魂突然实体化了些,两条腿在她腰上乱蹬,双手举过头顶,竟真跳开了《霓裳羽衣舞》的变体!
“我去!祖宗你又抽什么风?”林小跳差点把人摔下去,手忙脚乱去抓他乱挥的袖子,“上回在城隍庙跳得被野狗追,上回在上河桥跳得卖糖葫芦的以为你是耍猴的,这回又来?”
霍无赖的表情呆愣愣的,脚尖点地转了个圈,广袖扫过供桌,落了满桌的灰尘:“我、我也不想啊!这身子骨一进这观,就跟被人拿线牵着似的……”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有人在嗓子眼里塞了团棉花,“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得,改念诗了!”苏媚娘抱着胳膊笑出了声,“霍祖宗这是要转行当戏子?我看比万花楼的头牌还会扭——哎哎哎你别往供桌那边去!”
霍无赖的脚尖正对着供桌下的青砖缝,那缝里不知何时渗出了黑红色的液体,像血又比血稠,顺着砖缝蜿蜒成奇怪的纹路。
林小跳眼尖,发现那纹路和小满螺壳里回放的记忆片段有几分相似——青瓦、藤蔓、断碑,原来关键在供桌底下!
她把霍无赖往陆九霄怀里一塞,蹲下身用匕首撬砖:“都来搭把手!秦老匹夫的阵眼保准在这儿!”
陆九霄虽然耳尖通红,动作倒利落,抽刀就去撬旁边的砖。
张铁锅捂着胸口(毕竟是借魂的身子,喘气都带着哨音)也来帮忙,苏媚娘嫌脏,用帕子裹着指尖扯藤蔓,倒把藏在藤后墙根的符号给拽了出来。
“这些符号……”陆九霄用刀尖挑开浮土,砖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纹路,“像我在古籍里见过的‘锁魂阵’,专用来困活人的魂魄给邪物当养料——”他话没说完,整面墙突然“轰隆隆”震动起来,墙皮簌簌往下掉,露出后面用朱砂画的巨大阵法。
幻影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先是一团黑雾在阵法中心凝聚,接着慢慢显出人形:宽袖官服,玉带束腰,连眼角那颗红痣都和画像里的秦太师分毫不差。
他负着手笑,声音像破了的铜锣:“本官最讨厌聪明人——尤其是自以为什么都能查明白的聪明人。”
“老匹夫!”林小跳抄起匕首就要冲,被陆九霄一把拽住。
幻影抬手一挥,众人脚下的青砖突然变成了沼泽,张铁锅“哎呦”一声陷到小腿,急得直拍腿:“我新纳的棉裤!这月饷又得搭进去补裤子!”
苏媚娘的绣鞋彻底报销了,她叉着腰骂:“秦老匹夫你缺德不缺德?本姑娘这双鞋是苏州绣娘绣了半月的!”
幻影却不理会,目光扫过霍无赖时突然一顿。
霍无赖还在跳着奇怪的舞,广袖扫过幻影的脸,那团黑雾竟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是你?怎么会是你……”
“我怎么了?”霍无赖终于恢复了点神智,手忙脚乱去捂自己乱飞的袖子,“祖宗我当年可是捉妖界的俊彦,你这老东西少套近乎!”
幻影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震得房梁上的灰直往下掉:“千年之约才刚开始——你们,陪我玩个够吧!”话音未落,整面墙的幻影突然碎裂成无数光点,钻进了供桌下的青砖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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