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悟的满分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沉甸甸地压在赛场中央。观众席上的低语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计时器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杨龙站在灶台前,炭火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火星迸溅的瞬间,他抬手接住一粒飞灰,指腹摩挲间,灰烬碎成细雪般的粉末。
"开始吧。"周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爷子烟斗里的火光在阴影中明灭,像一盏引路的灯。
杨龙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瞳孔深处燃起一簇青白的火——那是厨心状态特有的专注。世界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无比清晰:莼菜叶片上水珠滚动的轨迹,豆腐内部纤维的微弱颤动,甚至空气里漂浮的油脂分子,全都化作可计算的变量。
他左手提起一柄三斤重的斩骨刀,右手却拈起一根绣花针般的雕花刃。刀光如瀑,砧板上的猪肘子在一秒内被分解成皮、脂、肉、骨四个完美部分,骨缝间的筋膜竟无一丝破损。而右手那根细针正以每秒二十次的频率在冬瓜表面游走,刻出的《千里江山图》山峦轮廓细如发丝,云雾部分则用针尖挑出冬瓜肉内部的絮状纤维,在透光下形成天然的水墨晕染效果。
豆豆的指尖拂过生蚝壳,指甲在边缘轻轻一磕,蚝肉便如活物般自动脱壳,落在冰镇过的青玉板上。她不用刀,而是用一根银簪沿着蚝肉肌理一划,蚝肉如花瓣般舒展,露出中心尚未消化的海藻——那抹翡翠色的精华被完整保留,将成为莼菜羹的"海之魂"。陆子浮的分子设备此时发出蜂鸣,他正在将二十年陈酿的绍兴黄酒用超声波震荡成纳米级雾滴,每一滴酒液都被包裹在可食用薄膜中,将在口腔爆裂时释放出精确到毫秒的酸甜冲击波。
砂时计暴力美学般的烹饪方式与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她抡起铸铁锅猛火快炒周卓秘制的豆瓣酱,火星四溅中竟用锅铲尖挑起一抹酱料弹向空中,猫头鹰适时递上液氮喷枪,火焰与寒流相撞的刹那,酱料凝固成红宝石般的结晶,落入早已准备好的豆腐中缝——那是麻婆豆腐的"龙睛",温度差会让食客在咬破表层的瞬间,感受到冰火两重天的极致对比。
第一道"莼丝抱月"呈上时,评委席上的山本雄二微微前倾了身体。白玉盘中,莼菜的透明触须缠绕着吉拉多生蚝,宛如月华笼罩珍珠。盖伊刚用银匙触碰,莼菜突然如活物般收缩,将蚝肉紧紧包裹。入口的瞬间,黄酒纳米球在舌尖接连爆破,海藻的鲜、莼菜的滑、酒香的醇形成三重奏,而最惊人的是回味时浮现的那一丝青梅酸——豆苗用四川古法腌制的脆梅汁,竟在味蕾上勾勒出"月有阴晴圆缺"的意境。
计分板亮起:100分。
当第一道"莼丝抱月"的满分评分在计分板上亮起时,杨龙的瞳孔深处那簇青白的火焰骤然升腾。他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下悬在炭火上方三寸,炽热的空气在皮肤表面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正在用体感测量最精确的火候——这是周卓年轻时在川江渔船上学来的绝技,连温度计都无法企及的精准。
"火候到了。"杨龙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左手突然插入冰桶,取出一块雕刻成莲花状的猪油冻,指尖在冰与火的交替中泛起不正常的嫣红。这块看似普通的猪油冻内里暗藏玄机——三层不同熔点的油脂相互嵌套,最外层是常温即化的鹅油,中层是需60℃才能融散的鸡油,核心则是周卓秘传的"陈年脂玉",取自三年以上老火腿的脂肪层,需85℃才会释放香气。
豆豆此时正在处理松茸。她不用刀,而是取出一卷蚕丝线,线头在松茸菌柄轻轻一绕,手腕微抖间,整颗松茸便如莲花绽放般片成0.1毫米的薄片,每一片都完整保留着菌盖到菌柄的渐变纹理。这些薄片被铺在提前冷冻的玄武岩板上,陆子浮的分子喷雾器喷出零下196℃的液氮,松茸片瞬间卷曲成微型拱桥,天然形成的孔隙恰好能容纳一粒蒸熟的糯米。
"冰火狮子头,起!"
杨龙的低喝声中,砂时计抡起铸铁锅将七分肥三分瘦的猪肉糜摔打上劲,每一次摔打都精准控制在0.8米的高度——这是让肉质纤维断裂又不失弹性的黄金距离。猫头鹰同步操作着电磁场成型器,将蟹粉慕斯塑造成完美的球形,表面布满纳米级的凹凸结构,这些肉眼不可见的"味觉陷阱"将在后续释放鲜味时形成波浪式冲击。
当杨龙将猪油冻嵌入蟹粉球核心的瞬间,他的手腕以每秒七次的频率轻微震颤——这是破解三层油脂封印的特殊手法。滚油淋下时,外层酥壳的裂纹竟自动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图案,而内部流淌出的不是常见的肉汁,而是呈现三种不同金色阶的汤汁:鹅油形成的浅金瀑布,鸡油化作的琥珀细流,最核心的"脂玉"则如熔岩般缓缓涌动。
评委席上的杜卡斯刚用银勺触碰酥壳,整个"狮子头"突然在盘中旋转起来,离心力让三层汤汁形成绚丽的黄金漩涡。当第一口送入唇间,松茸糯米桥在舌面上坍塌,释放出山林的野性;紧接着三重油脂接连爆发,从轻盈到厚重,如同经历一场味觉的朝圣之旅;最后的蟹粉慕斯中竟藏着用河豚鱼白腌制的"鲜味炸弹",那极致危险的鲜美让贝尔纳的叉子当啷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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