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的晨雾还未散尽,水榭外的垂丝海棠已开得正好。
朱漆廊柱下,沈清欢站在后台帷幕后,听着前院传来的丝竹声与欢笑声,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帕角——那是白璃连夜绣的并蒂莲,绣线香混着晨露的湿润,像颗定心丸。
"清欢姐,该你候场了。"小丫鬟捧着琵琶匣子过来,铜锁上还挂着新打的封条。
沈清欢抬眼,正撞见红菱从另一侧转过来,银鎏金步摇在鬓边乱颤,嘴角扯出个刻薄的笑:"妹妹可当心些,这琵琶可是林师爷亲自挑的,说是要给长安贵人们看看咱们乐坊的真本事。"
真本事?
沈清欢垂眸,见红菱裙角沾着星点木屑——和昨日她在杂物房见到的琵琶箱碎片颜色一模一样。
前日她去取琴,原本锁在库房的天音琵琶不翼而飞,连带着白璃翻出的乌木琵琶也被挪了位置。
如今想来,怕是红菱联合林师爷做了手脚。
水榭前的喝彩声突然拔高,红菱的《金缕衣》弹完了。
沈清欢望着她踩着金缕鞋下台,袖口还沾着方才拨弦时崩断的丝弦,心下冷笑——红菱为了炫技强行用了硬甲,指甲早裂了道缝,方才最后一个高音分明走了调,偏那些捧场的富家太太们听不出来,只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喝彩。
"下一位,沈清欢。"
帷幕被掀起的刹那,沈清欢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
林师爷站在台侧,手里转着茶盏,眼底的阴鸷像淬了毒的针。
她垂眸看向案上的琵琶——桐木面板泛着不自然的白,弦轴是普通榆木削的,连丝弦都是粗劣的麻线混纺,指尖一搭上去,竟比寻常琵琶低了半调。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
李公子坐在首座,墨色锦袍被阳光镀了层金边,正端着茶盏看她,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袖中帕子被攥得发皱——白璃说过,这帕子是用天山雪蚕线绣的,能镇心神。
她抬眼时,眼尾的小痣微微扬起,像只蓄势待发的蝶。
第一声弦响惊了满座。
原本该沙哑的音色里,竟透出几分清越。
沈清欢垂眸拨弦,指尖如蝶穿花,将原本走调的丝弦用轮指技法带得流畅起来。
她能感觉到"天音琵琶"的能力在翻涌——台下李公子的茶盏顿了顿,唇角微扬;左侧穿石榴裙的夫人捏紧了帕子,眼尾泛红;林师爷的茶盏在案上磕出轻响,指节泛白。
她调整着节奏,前半段用了《渭城曲》的舒缓,到"劝君更尽一杯酒"时突然转调,弦声如急雨打在青石板上,惊得檐下的紫燕扑棱棱飞起。
台下的议论声渐歇,连红菱都忘了找茬,直勾勾盯着台上。
变故发生在第三段。
沈清欢的小指勾住第三根弦时,那根本就劣质的丝弦"啪"地崩断,断弦擦过她手背,渗出血珠。
台下顿时骚动,红菱立刻尖着嗓子喊:"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连弦都弹断了!"
沈清欢却笑了,指尖在断弦处轻轻一压。
剩下的四根弦在她手下翻出花来,断弦的余震混着新音,竟像是有人在呜咽着应和。
她想起前世被休那日,嫡姐摔了她的琵琶,断弦扎进掌心的疼;想起重生后在杂物房翻找琴谱时,白璃举着蜡烛说"清欢姐的琴,该让长安都听见";想起昨夜在马车里,她塞进林师爷砖缝的那截沉水香断弦——此刻,那截断弦该在萧太后的密信里翻涌了吧?
弦声越来越急,像骤雨打在太液池上,又渐缓成月光漫过廊柱。
当最后一个音消散时,满座寂静了三息,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李公子率先起身,腰间玉佩叮咚作响:"好个'断弦续音',沈姑娘这手技艺,当真是余音绕梁。"
红菱的脸白得像张纸,林师爷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瓷片溅到沈清欢脚边。
她弯腰拾了片,抬头时眼尾微挑:"林师爷的茶盏碎了,可要清欢帮您捡?"
林师爷喉结动了动,强笑着摆手。
李公子已走到台前,广袖拂过沈清欢手背的血珠:"沈姑娘手伤了,在下府里有位老医正,最会治琴师的指伤。
不如随我回去,顺便看看在下收藏的琴谱?"
沈清欢望着他眼底的真诚,想起白璃说过李公子最恨权贵欺压艺人。
她垂眸福了福:"那就有劳李公子了。"
水榭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像极了琴弦拨动的声音。
沈清欢跟着李公子往湖畔走去时,余光瞥见林师爷正攥着块碎瓷片,指节泛青。
而李公子提到的藏书阁,此刻正隐在湖对岸的竹影里,雕花木窗半开,露出几卷泛黄的书脊——其中一卷的封皮,似乎印着"太液池暗格"几个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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