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的指尖还沾着司墨铠甲上的血珠,腥甜的气息顺着鼻腔钻进来。
司墨的手按在她后心,内力如涓涓细流渡入,可她还是觉得冷,冷到骨头缝里——方才那曲《将军令》透支了她三个月的月信之力,此刻连经脉都在抽痛。
"阿欢。"司墨的喉结滚动,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慌乱,"我们回医馆,我让林太医守着你——"
"司统领。"沈清欢抬眼,眼底浮起一层水雾,却笑得温和,"赵将军带走了三千玄甲卫,他若与云无咎剩下的暗桩汇合......"她顿了顿,伸手攥住他腰间的剑穗,"你说过,要与我共守这长安的。"
司墨的瞳孔骤缩。
他望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三年前在乐坊初见时,这女子也是这样,明明被嬷嬷的藤条抽得皮开肉绽,却咬着牙把碎了的琵琶弦一根一根缠回琴身。
他喉间发紧,最终只能将她抱得更紧:"我在。"
"秦侍卫。"沈清欢侧头,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带王侍卫沿西市后巷追,查赵贼去向。"
"是。"秦侍卫抱拳领命,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卷走了地上半片染血的战旗。
不过半柱香,秦侍卫便折了回来,靴底沾着新泥:"沈姑娘,赵贼的马蹄印在东郊分了三股,其中一股往云家别庄方向去了。"
云家别庄——沈清欢闭了闭眼。
那是云无咎养暗卫的地方,她上月借献艺之机,在别庄的回廊下埋了半袋浸过鹤顶红的粟米。
可此刻想来,云无咎何等谨慎,怕是早将暗卫转移了。
"白璃。"她唤了声,旁边一直垂首的哑女立刻抬头。
沈清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比了个"跟"的手势。
白璃点头,从袖中摸出半枚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轻轻一抖——帕角的金丝线在月光下泛着幽光,那是她用毒针磨成的。
"司墨,你带二十个玄甲卫走左路,专砍马腿。"沈清欢扯过司墨的披风系在自己腰间,琵琶背在身后,"我和白璃走右路,赵贼若往别庄去,必经黑松林。"
司墨的手扣住她的手腕:"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我有琵琶。"沈清欢拍了拍背后的天音琵琶,檀木琴身还带着她的体温,"你忘了?
上回在醉仙楼,我用《十面埋伏》震碎过三个杀手的耳骨。"
司墨终究没再劝。
他解下自己的玄铁护心镜,强行套在她身上,又将佩刀塞进她手里:"若有危险,吹这枚哨子。"他指腹蹭过她耳后,那里别着枚翡翠耳坠,"我在十里内都能听见。"
黑松林的夜雾来得急。
沈清欢踩着湿滑的青苔,每走一步都要扶着树干。
白璃走在她前面,突然停住脚步,反手拽住她的衣袖。
沈清欢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前方三十步的灌木丛里,隐约有金属碰撞的轻响。
她的手指搭上琵琶弦。
天音琵琶的共鸣箱微微震颤,像有无数细针在扎她的太阳穴。
这是预知情绪的前兆。
她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愤怒、焦躁、还有一丝......得意?
"是魏先锋的人。"沈清欢低喃。
云无咎的先锋将魏猛,最善用伏兵。
她转头对白璃比了个"左三右五"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白璃立刻点头,从腰间解下绣囊,取出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悄悄别在发间。
"清欢!"司墨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刻意的急躁,"你看这棵树——"
灌木丛里的动静猛地一滞。
沈清欢勾了勾唇,指尖在琵琶弦上一划,《战台风》的急调如骤雨般炸开。
这曲本是模拟海上风暴,此刻经天音琵琶加持,竟真有狂风卷着沙砾往灌木丛里砸去。
"敌袭!"有人喊了一嗓子,二十几个黑衣士兵从林子里窜出来,刀光映着月光,像一群择人而噬的狼。
司墨的剑几乎同时出鞘。
他本就生得高大,此刻提剑跃下土坡,玄甲在夜中泛着冷光,竟真有千军辟易之势。
左边的士兵刚举起刀,便觉腿腕一痛——白璃的银针擦着胫骨飞过,疼得他们踉跄着栽进泥坑。
沈清欢的琵琶声变了。
《阳关三叠》的婉转突然插入,那些被司墨砍伤的士兵听着听着,竟抱着刀哭起来;而魏先锋带来的精锐则捂着耳朵惨叫,他们的耳内早被之前的《战台风》震出了血,此刻被这曲一激,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降者不杀!"司墨的声音如洪钟。
三个士兵立刻扔了刀,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跪下来,声音发颤:"云...云公子说今夜子时,要在北郊校场汇合赵将军,他...他还让我们把这封信带给赵贼......"
沈清欢接过信,火折子一亮,信纸上的字迹刺得她瞳孔收缩——云无咎竟联络了北境的匈奴,说要献长安城门作投名状!
"清欢!"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王侍卫的马冲开林雾,他脸上沾着血,手里举着半面染了朱红的令旗:"皇宫!
皇宫西南角发现不明旗号的军队,刘将军让我传话,说...说他们可能带着红衣大炮!"
沈清欢的琵琶"当啷"坠地。
她望着王侍卫胸前的箭伤,突然想起今早皇帝说要去慈宁宫给萧太后请安——萧太后,那个总说要认她做干孙女的女人,那个总在她琴里塞蜜枣的女人......
"司墨。"她的声音在发抖,"我们得回去。"
司墨攥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我带你飞。"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玄甲撞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白璃,带着俘虏回营!"
马蹄声再次炸响在黑松林。
沈清欢伏在司墨肩头,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火光,忽然尝到了满嘴的苦涩。
她以为赵将军逃脱只是小乱,却不想更大的劫数,从来都藏在最温柔的假象里。
风灌进她的衣领,她摸向腰间的护心镜,那里还留着司墨的体温。
可此刻,她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擂的不是战鼓,是催命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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